陆悬鱼看了看同心,又看了看董白,还有那两个孩子,她突然明白了眉娘的去向。
……数番危难,皆蒙郎君搭救,感念郎君恩情,此非为情,而为义,郎君不必挂怀。
“我们离开这里。”她冷静地说道,“我们离开长安。”
西市北有横门,西有雍门,两个离得都极近,但横门出门要涉皂河与渭水两条河,她涉水没什么,但同心不行,两个孩子不行,董白看着也不很行。
于是就只剩下雍门这一条路。李二大概知道留下自己是用来当苦力的,把缩起来当王八时没用过的那些小宇宙都用在安排马车上了,不出片刻,就赶了个车过来……有点寒酸,是个板车,不过谁也没心思挑这个,将同心放到车上,一群人匆匆忙忙地奔着雍城门去。
整座王城都在燃烧,但与雒阳那次大不相同,那时的士兵还在驱赶着百姓向城门口去,于是百姓们还能流着眼泪,回头看一眼自己曾经的家园,甚至还能磕几个头。
……那真是何其幸福的回忆。而今的百姓要全力以赴,九死一生才能逃离他们的家园,因为慢一步,或者快一步,都会被西凉兵察觉,然后便是毫不在意的一刀。
但奔着雍城门去的百姓在疯狂地往回逃,甚至差一点将她们这小小的队伍冲散……所有人都在嚷嚷说前面有许多西凉兵,不仅不许百姓通过,而且所有想要出城的人,都会被杀死。
“郎君意欲如何?”李二小心地问了一句。
“继续向前。”她说,“拖得越久,进城的西凉人越多。”
那其实并不是很久以前,但她总觉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高顺曾经教她尝试与列阵的陷阵营打一场,最后勉强算个平手?她是有点不服气的,因为她不能将黑刃之力运用到极致。
但高顺并不在意,告诉她如果军队结了阵,不仅有那些长牌兵和长矛/手,还有……还有什么来着?
夜色丝毫不能令这扇城门黯淡哪怕一丁点儿,因为周遭的火光已经将它照得亮若白昼。
“足下就是那名剑客,”那个偏将骑在马上,立在一支百人队的后方,遥遥地喊话,“何必明珠暗投……”
“是你下令杀了三市的人吗?”她问。
那个偏将一变脸,“足下是以为今次还能逃脱不成?”
他没否认,那就是承认了,她想。
她小声吩咐李二将车赶到路边去,自己拔出黑刃,不紧不慢地迎了上去。
【需要我提醒你吗?】黑刃说道,【你已经接近力竭了。】
【不会持续太久,】她说,【我要速战速决。】
一声令下,第一排的藤牌兵整齐划一,无数根长/矛便像剑雨一般落了下来!但她的身影比急雨更快,藤牌兵还没来得及抽刀,黑刃便已撕开了一道缺口!而后那道缺口变成了带着寒光的旋涡,将席卷进去的士兵吞噬干净!
偏将的脸色变了,他听说过这个剑客的传奇,也亲眼见识了他的身手,但他没想到,这个人是真敢以一当百,狂妄到想孤身一人,打穿他的百人阵!
“长牌兵!弓/弩手!”他怒喝一声,于是原本挡在他身前的二十长牌兵便步步上前,将她围了起来!而在长牌缝隙之间,两旁守在高处的弩手亦见了令旗!
这下应当万无一失了……偏将想,虽然未必能将这人活着捉回去,但……
那一道电光亮起得十分突兀,因为哪怕隔着浓烟与火光,也能看到夜空中的星月交辉,所以这名偏将意识到那电光来自那个剑客手中长剑时,那些兽皮包裹,厚重无比的杨木长牌,与他那些长牌兵,竟然在这破开火光的长剑下一分为二了。
那个少年剑客的肩膀和腰腹处各中了一支弩矢,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衣裳,但他仍然站在那里,带着森冷的目光,方圆丈内再无一个活人。
少年剑客就那样踩着他的士兵的尸体,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了过来,而那十不存三四的士兵已经全然散开了……甚至说得更准确点……那些士兵在这个重伤的人面前完全崩溃了。
……他应该赶紧上马,他可以骑马离开,他不是已经逃了一次,他的腿为什么在哆嗦?!
那个少年已经来到他的面前,半身鲜血,眼睛里却一丝痛楚也没有。
……他在笑啊。偏将肝胆俱裂地想,他受了那样重的伤,为什么还能笑出来?
他怎么还能笑出来?!
但陆悬鱼的确是微笑着说出那句话的,随着她吐出每一个字,黑刃上的电光便更亮一分。
那一役之后,“列缺剑”之名,以及惊雷般的剑术,还有那句话,自关中始,终于传遍天下。
“我不会退,不会败,”她说,“更不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后汉书·董卓列传》帝入关,三辅户口尚数十万,自傕、汜相攻,天子东归后,长安城空四十余日,强者四散,蠃者相食,二三年间,关中无复人迹。
为什么要写出邻居们的死,因为我希望他们到死也保留着人的尊严,而不是作为猎手或是食物。
史书上冰冷的“数十万”,每一个都曾经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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