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当他们接近郯城时,这座曹操没功夫攻打下来,因此仍然忠于刘备的城池立刻给他们送来了许多物资,其中就有很多布匹。
……出资的大头也是她特别熟悉的人。
……不穿华贵衣服,脸上也不涂粉,但看气色仍然一脸惨白的东海糜芳。
“是子方啊,”她看到这位熟面孔时,赶紧迎了上去,“谢天谢地,你竟然来了!”
这位败家小少爷沉默地行了一礼,然后没再吭声。
……哎?
“……子方?”
“天气转冷,因此特地送来五千匹细布,供军中将士添置寒衣。”
除却布匹之外,还有牛羊等家畜,以及木炭干柴草料。
东西挺多,流水一般地送进军营,看得人眼花缭乱。
但糜芳记的很清,都一样样地说了出来。
而且每说一样,他会抬起眼帘,很留意地看她一眼。
尽管天气很冷,寒风凛冽,但初冬的阳光是冰冷而耀眼的,不一定能让人温暖起来,但一定能晒黑人的皮肤。
她看看糜芳,糜芳素着一张脸,站在辕门前,日光下,一点也没有留意什么晒不晒黑的问题。
他的眼睛下面有浅浅的乌青色。
……糜芳在等待她给出一个什么回复。
在后知后觉地听他念了许久之后,陆悬鱼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中军帐没怎么收拾过,朴素且有些凌乱,有亲兵端上了茶水。
不是这时代的人喜欢喝的那种加油盐的茶,就只是茶砖敲一块下来煮一煮,因此苦涩极了。
糜芳沉默地喝了一口,还是坐得很规矩。
……这看起来更反常了。
“你必定是有事要同我说的,”她说道,“你我认识了这么久,没什么不好说的。”
这个少年忽然抬起了头。
“将军要同曹操决战吗?”
“嗯。”她点点头。
“将军何时与曹操决战?”糜芳这样愣愣地看着她,“我听说曹操的大军已经近了。”
陆悬鱼愣了一下。
“我自然是要寻一个时机……”
“我兄一家,还有我阿姊,”这个少年死死地盯着她,“都已被困下邳很久了。”
曹操的军队离开下邳,向南而行,穿过马陵山后,终于停下了脚步。
两边的斥候都察觉到了对方的动向。
他们刚开始相距百里,而后开始慢慢接近,到现在时,曹操的军队刚好穿过了马陵山。
如果不出任何意外,他们大概两天以内就会遇上。
但她并不准备立刻决战——斥候探出兖州军的动向,但兵力多寡却并未看得十分清楚。
曹操带来了三万兵马,其中一部分一定要留在下邳周围,防止刘备在泥淖中艰难跋涉地逃出去。
但他留下多少人,带走多少人,现在出现在马陵山脚下的又是多少人?她并不清楚。
马陵山纵横百余里,想在里面藏一支伏兵的话,别说藏个万八千人,就是藏上几万,也是藏得住的。
但她只有这几千兵马,输了一次就再没下次,她总得更小心些。
——面前这支兵马是不是曹操的主力?他有没有分兵?如果分兵了,在哪里?多少人?
这些问题困扰着她,但糜芳根本不能理解。
“将军还需要什么?”他这样执著地问道,“凡我糜家有的,我都能为将军送来,没有的,我也为将军寻来。”
“你送来这么多辎重,我已感激不尽,”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柔和点,“放心吧,我一定会救出你阿兄阿姊——”
“何时?”糜芳又追问了一次,“何时去救?!”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未察觉的严厉与怀疑,终于让她恍然大悟。
陆悬鱼擅长领兵作战,却不擅阴谋诡计,这是真的。
但一个人要是在同一个水坑处跌倒了许多次,她总会长一点记性的。
她坚持着要谨慎用兵时,糜芳突然出现了,并且这样急迫地希望她进兵与曹操决战。
而他这种怀疑与不信任,很明显是被什么言辞强烈地影响了。
因此她自中军案后起身走出来,在糜芳身边绕来绕去了几圈之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收到什么人的书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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