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贼赢过我们一次,难道他能再赢一次?!难道他能在我们面前屠戮青徐生民吗!
我们是为大义,为万民而战!
将军的大义凛然立刻引得骑兵们心神激荡,也跟着用马槊狠狠砸在地面,表达自己的慷慨激昂。
——不过也是为了小陆将军而战。
有狭促的老兵仍然偷偷这样使眼色,不过将军假装没看见。
在所有仍然徒劳地企图重新建起防线的武将之中,夏侯渊是最为努力的。
他不仅收拢了身边的两千余人,而且在骑兵的不断冲击下,顶住了压力,甚至仍然在向着陆廉的大纛所在步步逼近。
当然这位诸夏侯曹中最勇武的武将此刻也狼狈极了,他的肩头中了两根弩矢,腰上被刀手砍了一刀,尽管铠甲挡住了大半的伤害,但那一刀仍然见了血。
因此在一片混战中,当他见到骑马而至的荀攸几乎比他还要狼狈时,夏侯渊诧异地眯起眼睛。
“公达为何至此?”
“为君速归!”荀攸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肩膀,“夏侯将军!再战无用!”
夏侯渊感觉就在那一瞬间,身体里的血液冻结了。
“为何无用?!”他大怒着掀开荀攸那只满是擦伤的手,“我若能阵斩陆廉,他张辽难道杀得完我两万人马不成?!”
“主公身临险境,你杀陆廉又有何用!”荀攸跺脚道,“张辽杀不完你两万人马,刘关张难道也杀不完吗?!”
夏侯渊一瞬间张开了嘴巴。
这位身材并不高大,但十分敦实壮硕的武将最后还是转过了头。
他的矛已经不能穿过重重阵线,直指大纛下那个浑身血污的身影,但他知道,他离几乎所有诸夏侯曹都为之发狂的荣耀,只差了一步。
“鸣金!”他最后还是压下了痛苦,大吼一声!
陆悬鱼此时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她已经站不住脚,因此将身体的重量悄悄地压在了手中握着的马槊上。
但她手持马槊,威风凛凛站在那里的样子似乎还唬住了不少人。
那些人在她身边呐喊着,一步步地向前,一步步地反击。
即使如此,还是比今天清晨时少了很多,只有三千人左右。
考虑到有一部分溃逃的士兵会在晚上慢慢收拢回来,因此并不一定就战死了七千人。
但这一仗,伤亡是至少在三千以上的,她心里草草地估算了一下,认为有可能会超过五千。
……这多好笑啊。
她自认排兵布阵的谋略还没有学精学通,可是已经先学会通过战场判断估量伤亡人数了。
士兵们还在精神抖擞地反推回去。
踩着已经满是血浆的荒草,踩着那些再也不能睁眼的尸骸。
“将军?”
她努力抬起眼皮,一个发冠被削掉,因此披头散发的徐元直先生拎着染满鲜血的剑,站在她面前。
……要不是先生帮忙解救,她今天可能就真的完了。
……但怎么居然是他救了她呢?
……太不科学了。
“先生是文士,”她勉强地说道,“剑术却这样精妙。”
元直先生伸出黏糊糊的手想摸摸自己的小胡子,但看看手,有点嫌弃地又放下了。
“将军,不能再用这样的险计啊。”
“我也不想,”她说道,“可是主公,下邳的百姓,青州的百姓,都在等我啊,还有……”
……还有谁来着?
天色渐渐地黯淡下去。
曹操带着他的亲卫,还有夏侯渊收拢起来的那些残兵,离开了战场,丢下了一万多兖州兵在这里,他们有些仍然活着,双手被绳索套起来,痛苦而沉默地排着队,时不时回头去看一眼躺在泥土中的兄弟;有些便只能躺在泥土中,安静地注视着这场大战的落幕。
糜芳半个身子都在血里,那血渐渐地凉了,他觉得他的身体也凉了。
在溃败时,他同样也被迫拔出了武器,可是他哪有资格与敌人作战呢?是他太不自量力,落败不说,还留下了这样的笑柄啊……
健仆们围在他的身边,在用力地说着什么,可是他感觉他已经听不见了。
他怎么这么脏,身旁怎么这么多血,他心里这样想,感觉很是羞耻。
但是当那位女将军的脚步声传来时,糜芳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消失了。
“我们……赢了吗?”
那张染了血迹的面孔渐渐靠近了他,俯视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是在为他难过吗?
“我们赢了。”她最后这样说道,声音沙哑,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于是糜芳努力地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太好了,将军……能不能……能不能去救……救我阿姊……”
女将军注视着他的面孔,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个少年感觉心情渐渐地平静下来,他似乎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那……”他说道,“我可以……”
他想说,他可以瞑目了,可是为什么他还是很舍不得呢?
……为什么,身边的那些健仆,用那样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呢?
忽然之间,小陆将军伸出手去,掀起了他的铠甲!
这个富可敌国的少年尖叫起来!
“啪——!”的一声,一股大力击打在了他的额头上!
好疼!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比刚刚被敌人砍的那一刀还要疼啊!
“你没受什么伤,”小陆将军冷冷地说道,“闭嘴吧!”
糜芳颤抖着嘴唇,看着有士兵跑过来说了些什么,于是直起身匆匆离开的将军,又看看周围那群慌忙将目光移开的健仆,忽然感觉更委屈了。
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地流下来。
“我想我阿姊了……”
这片战场需要打扫很久,但己方的伤员,和最珍贵的那一部分战利品,肯定是首先会汇聚到她面前的。
战利品里自然也包括了战俘——话说回来,她要战俘有什么用?
“听,听说,这位战俘,与,与将军是,是,是旧识……”亲兵说话有点不太流畅,结结巴巴,“而且他,他身体,身体也……小人不能……不能做主!”
“我哪来的什么旧识!”她一边跟着亲兵匆匆往抓了俘虏的方向走去,一边骂道,“我在兖州就没有什么认识的——”
天色暗了,风更冷了,因此点起了火堆。
那个战俘坐在火堆旁烤着火,但看起来还是很冷,咳咳咳咳个不停。
当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他便抬起了头。
……是个青年文士,灰头土脸,但看着长得还行,身体素质似乎不太好,咳得眼圈发红,因此显得比糜芳还要委屈。
“这个,这个,”亲兵指着郭嘉,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将军旧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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