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许攸来说, 似乎一切都很顺利。
他建立水寨,阻拦陆廉在黄河上的船只,派出斥候去侦查范城与仓亭津的营寨动向, 以及使用不知疲惫, 无穷无尽的的民夫替他将攻城器械拉到范城来。
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时, 许攸还要面临一个问题。
在没有同刘备决战之前,主公不会天天守在营里,他会在沮授和审配的协助下统筹调度后方的粮草资源,以及发动起所有河北世家。
当那些世家向他献上忠诚时, 他们不仅会拿出钱粮, 而且还会送自己的儿郎到前线来, 而这位年轻指挥官通常也不是光杆一个背包报道,他一定还会带上一支兵马。
如果陆悬鱼知道, 会批评这也不是什么精妙的计谋。
冀州人的行动风格, 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但在针对她这点上, 确实好用。
这些担任中级军官的世家子如果都凑在一起, 恐怕必须袁绍自己的威望才足以压制住他们, 否则换大监军沮授来也要颇费心思。毕竟他们家门口都立了一根柱子, 并且在这些年的经营里都攒下了一份不小的家私,平时同其他世家联姻交际都还好说,现在进了军营, 就很容易想要分出个高低胜负来。
尤其这还是以高强度倾轧闻名的冀州, 这种争强好胜的心理只会超级加倍。
因此许攸想到的结硬寨打呆仗的计谋就恰到好处了。
给他们修营寨, 五里十里修一个营寨, 一个营寨里放一个河北世家出身的指挥官, 再带大量自家私兵, 然后将能不能守住营寨和他们的绩效挂钩, 成了。
花钱是肯定花钱的,但不那么花费袁绍的兵马,而且奖惩分明,丢了营寨的要罚,不想受罚就得交钱抵罪,抵的钱正好拿来论功行赏,岂不美哉?
于是连那些武将的叔叔伯伯表大爷也一起被动员起来了——罚钱是小事,丢人是大事!在明公一统天下的步伐中,自己家必须刷一个高分!
况且他们连蛇首两端的心都不会有。
陆廉在青州打豪强,分隐田的事早早就传到河北了,对于这些受到袁绍优待,因此可以享受各种特权的世家来说,这个天下最好是主公的,也可以继续是大汉的,但绝不可以是刘备的。
他织席贩履也就罢了,他倚重之人也是市井之徒,这也就捏鼻子忍了——但陆廉还查隐田隐户!这就不能忍了!
自幽州往南,一片如火如荼,到处都是准备与刘备决一死战的河北世家,不用宣传别的,只要宣传一下陆廉陆白姐妹都在青州干了什么就够了。
于是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时节,许攸不可避免的长胖了一圈。
当部司马审荣走进许攸的帐篷时,疑惑地皱了皱眉。
这座帐篷几面都开了大大的窗洞,阳光可以肆意地洒进来,于是整个帐篷显得一点都不气闷,反而非常符合汉朝人通风良好宽敞明亮的审美。
但正是蚊虫肆虐之时,这样的窗洞毫无疑问会令住在里面的人深受困扰。
不过在审荣仔细又看了一眼后,他就恍然大悟了。
那些窗洞不是真的窗洞,上面覆以薄如蝉翼的绢绡,自然将蚊虫挡在外面,不仔细看是察觉不出的。
绢绡价值不菲,是因为这种布料需要一种特殊的蚕吐的丝,那丝原本就极轻极细,想要将它慢慢地织成一匹更是难上加难,因此哪怕是世家贵女,寻常也不会穿它。
现下许攸却裁了糊窗户,还不是糊自己家里的窗户,而是行军帐。
对审荣来说,这种不动声色的炫富多少有点刺眼了。
但许攸却好像一点也没察觉到,亲亲热热地拉着他的手,阻止他以子侄辈行礼,待他坐下后,又命婢女送了蜜水上来,那慈祥的目光简直不像是看审配的侄子,而是看自己的亲侄子。
“我今日寻贤侄来此,正为一件大事!”
审荣一愣,“主公若有驱策,在下敢不效死耶?”
效死是不必效死的,相反许攸满满都是亲切的笑,简直把“我这里有个肥缺”写在了那张迅速变圆的脸上。
“若辎重营中那些攻城之物皆给了你,再与你一支兵马,孟仁贤侄,能破范城否?”
审荣刚刚那点不舒服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风巨浪般的惊喜与惶恐!
他有何德何能!能领此重任!
但当他语无伦次地表达自己的谢意时,许攸轻轻地摆了摆手。
“我与你从父是至交好友,这样的功劳,难道我要给别人不成?”这个中年文士笑道,“孟仁攻城,既不要急,也不要出什么奇谋,将兵士一字排开,用云梯和投石车先砸它数日,事必成矣!”
这个头脑简单的年轻人眼睛里那些惊喜与惶恐,终于汇成了泪光闪闪的感动,“子远将军待荣如亲子侄,荣当何报啊!”
“你既知我之心,再叙这般繁缛之礼,岂不客气了!”许攸责怪道,“若孟仁当真有心,待攻下范城,大破仓亭津时,写信报之尔从父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