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的兵马到底是什么样的?
在今天之前, 这三家当中除了张绣是实打实一路征战过来,因此有所准备之外,其他两家完全是靠臆想勾勒出一个轮廓。
比如那些少量的前哨兵, 比如那些民夫, 再比如说陆廉。
她的战绩确实很强,因此不仅张绣以为她是个精明又强悍的人, 连蔡瑁在见到她之前也作如此想。
刘勋倒是同她打过交道的,但他又是个很不乐意将那些丢脸事讲出来的人。
当蔡瑁和张绣问起他时, 他很是含糊地敷衍了几句。
“依我之见,她才多大年纪,如何能有那样的作为?不过是刘备军中将领怜她年幼,因此将美誉归在她身上罢了。”
蔡瑁摸摸胡子, 觉得这话说得很不对劲。
但张绣就更直白些, “如何因她年幼而轻视她呢?冠军侯饮马瀚海时, 也不过弱冠之年!”
那张白白胖胖的脸上似乎有一丝愤恨,又有一丝鄙薄, 但终归还是好好地端住了长辈的架势。
“待见了她时,诸位自行判断便是。”
待见了陆廉, 张绣和蔡瑁确实觉得很意外。
陆廉的确不是个精明的人, 她是个很随性,甚至有点天真之气的年轻人,不喜欢与人交际, 时不时还会说点傻话,干点傻事, 行止言辞别说不像个将军,当个士人都很勉强。
所以这样的人要怎么率领一支大军,将袁绍堵在黄河北边大半年的呢?
她看起来既没有威仪, 也没有心机,更没有杀伐果断,不怒自威的气魄,将士们怎么会服气这样一个人呢?
于是蔡瑁心里也跟着悄悄找到了另一个答案:是不是冀州军外强中干,换了荆州兵来中原之地,战绩只会比陆廉更好些?
他的士兵在荆州确实也是精兵良将,刘表单骑入荆州,清扫周遭宗贼时,他的部曲也是出力良多的。
……至于曹操南下时,为刘表看守宛城的张绣步步退却,丢盔卸甲,甚至连婶母都丢给了曹操,那全是张绣的西凉军不堪一击的缘故!跟他们荆州是无关的!
这些缭绕在头脑里,丝丝缕缕劝说他,蛊惑他的声音在蔡瑁来到营寨前,亲眼见到刘勋的庐江兵攻进大营时,终于变得清晰:没错!陆廉能做到的,他们也能做到!
而且说不定做得更好!
他的荆州军就是这样向前冲上去,而后内营浮桥放下——
在那一瞬间,蔡瑁的心一下子停了一拍!
当它恢复跳动时,它变得无比急促和慌张起来!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兵马!那些战马膘肥体壮,马蹄简直比士兵的头还要大!还要重!
战马身上的铁衣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连成一片之后,便是闪闪烁烁一大片的光华!
什么人会给战马制作这样的铠甲啊?!那一片片的甲片都是明光铮亮的!放到荆州,那是三百石的中郎将都穿不上的铠甲啊!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披着马铠的战马冲了过来,扬起铁蹄,从庐江兵的身上践踏过去时,骑在马上的重骑兵挥动起了长兵。
铆足了劲,抡圆了挥,流星一样,镰刀一样,那凛冽的光向着哪里去,哪里就溅起一片片的血花。
惨叫声,喧哗声,战马嘶鸣声,与身后的金钲,身前的战鼓,通通混在了一起!
蔡瑁一时还在发愣。
他是个很沉稳的文官,也能为主君出点杀伐决断的主意,他因此很有点信心和勇气代替年老体弱的刘表,以及温雅怯懦的刘琦,前来为荆州赚一点战功。
这既是为他自己,为蔡家,也是为荆州,为他那个嫁给刘表当继室的阿姊。
但在这一刻,那些想的很明白的东西全都想不明白了。
他周围到处都是声音,都是鲜血,是旗帜与烈火,还有混沌人潮中迸出的铠甲寒光。
一片混乱中,西凉人已经很快反应过来了。
那些与中原官话,以及荆襄口音迥异的声音在战场上咆哮着:
“长牌!长牌!”
“矛手向前!矛手向前!”
“将腰引弩搬上来!搬上来啊!”
蔡瑁忽然醒悟,他抓住身边的副将,“咱们!咱们也有长牌兵!快!快下令将那些骑兵挡住!”
他身边那个穿着旧铠甲,甚至比不过马铠的副将摇摇头:
“军师,咱们须得撤出来才好。”
蔡瑁猛地看向他,“三家兵马远胜敌军,为何要撤!”
“骑兵践踏冲击,前军必溃,”黄忠冷静地说道,“西凉兵虽悍勇,却是挡不住的。”
黄忠的声音低沉含糊,混在这隆隆的战场上,几乎听也不易听清。
他长得也是一样的平凡,一个不注意似乎就能融进这片背景里去。
但他的话语似乎是有力量的,这片战场正在按照他所说的开始变化。
最前排的庐江兵被踩倒了,砍死了,但后面还有无穷无尽的士兵,他们如果悍不畏死,是可以用长·矛盾牌和自己的身体做成最简易的防御工事,将骑兵的步伐阻拦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