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其他人察觉不到,黄忠和张绣都渐渐察觉到了——寻常的营寨不该有这样的战斗力,他们这近万人的兵马虽然良莠不齐,但一拥而上,攻打一个临时起意的营寨,即使失利,也当可全身而退。
但这座冀州军的营寨里有轻骑,有重骑,有大量弩手,势必还有一支主力兵马。
他们本可以从一开始就摆出这个阵势,到时候哪怕蔡瑁不提,张绣不提,刘勋那点胆量也必然不敢上前挑战的。
但冀州军就是这样不断放出诱饵,一点点将他们诱过来,最终落入陷阱的。
这份心机,已在他们人之上。
——但还未至绝境,黄忠想,即使冀州军兵强马壮,统帅又有这样的计谋,但这场战争最终结果仍未确定。
太阳渐渐西斜,落进了云层之中。
天色阴沉得厉害,风也越来越急了。
远处终于有骑兵自西面群山的阴影中现身,可惜见到荆州兵占住了这个岔路口的位置,又摆出了不死不休的阵势后,便悻悻地撤走了。
西凉兵也渐渐撤了过来。
人数只有之前的一半左右,多少也都带了伤,张绣也是如此,铠甲被对面的重弩扎出了几个洞,好在伤口不深,就这么浑身带血,竟然也能坚持到与荆州军汇合。
庐江兵就只剩了一千余人,其余都不见了,但这一千多人有个好处——身上基本都没伤,最多也就是跑岔气了而已。
冀州军出了营,也跟了过来,跟得不远不近,非常有耐心。
这支兵马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很是令张绣和蔡瑁感慨了一番。
那座营寨虽然坚固,但看着并不大,实际上也确实没有那么多兵,只有五千余人而已,现在天色已暗,对面也修了个简易工事,与他们不远不近地对峙,这支兵马就彻底暴露在他们眼前了。
己方数倍于敌,仍然打成这幅模样,被人数远不如他们的冀州人追着打——何等的耻辱!
黄忠倒是没觉得耻辱。
“陈子公曾言,胡人五人方当汉兵一人。”
蔡瑁觉得这句话有点引喻失义了,很不高兴,“荆襄之地也是汉兵!”
于是黄忠有点赧然,“是,是,我是说,对方工巧之处,远胜我军,因此如胡汉之别尔。”
……连张绣也听得没言语了。
“陆廉夸你,我也重用你,是想汉升能如她一般,于沙场建功立业,有一番作为,”蔡瑁小声道,“又没让你学她说话。”
……黄忠就更羞愧了,感觉自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士兵们饿了一天,到了夜晚,也只有麦饼可以嚼,那东西虽然能果腹,但不用说味道有多可怕。
对面的冀州人虽然也在野外扎营,但营地源源不断为他们送来吃喝,肉汤的香气很快就飘过来了。
天很冷,阴云密布。
过了一会儿就有雨点落下来了。
砸在那些吃着冷饼子,喝着冷水的士兵身上。
辎车是有的,帐篷也是有的,但不够分,不能像对面营地那样支起许多帐篷,让士兵暖烘烘地钻进去睡觉。
更不能像对面营地那样,给士兵油布雨披,让他们免于冷雨的侵扰。
士兵们就在这样的凄风苦雨里哆哆嗦嗦地站岗放哨,脸上流下来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这里不是他们的家,他们到底是在为谁而战啊?
黄将军在他们中间走过,穿着同样的铠甲,没有雨披,头发胡子都被雨打湿了,在忽明忽暗的火光里走过时,有士兵将他拉住,哭着问他这样的问题。
——他们是南人,住在一年四季气候都相对温和的长江旁,不惯这样的天气,更不惯在这样的天气里作战,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黄忠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
“只有胜过他们,咱们才能活着回去。”
“北人兵强马壮,咱们如何能胜?”
黄忠转过头去,看了看远处的火光。
那座营地显得轻而无备,虽然有辎车围在外面,但辎车摆得很不整齐,任谁也能看出缝隙。
冀州人有那样的骑兵,因此不担心他们连夜离开,这样的雨夜里行军,天亮时的军队是不堪一击的,他们可以从容追上,然后肆意屠戮。
但即使是大破庐江兵之后,冀州军在人数上仍然不及他们,想要合围就有些麻烦。
因此他们的统帅很想再一次运用计谋,逼迫这群南人在绝望中发现一点曙光,于是如飞蛾扑火一般扑上来。
……那他们就扑上来。
“一会儿听我的号令,”黄忠说,“咱们偷偷摸过去,袭他的营!”
“……咱们,咱们,咱们还要袭营吗?”
这个黄脸“小陆廉”默默地点了点头,那些哆哆嗦嗦的士兵立刻都凑过来了。
他们满是雨水和泪水的脸上,头一次亮起这样的神采!
“等我敲起通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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