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有黄将军!
黄将军冲锋陷阵的时候,那些冀州人的脸上啊!一个个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丢盔卸甲,狼狈而逃!
他们这样大声嚷嚷的时候,身边伺候的流民是绝不会讷讷只知道干活的,他们寻到了每一个可以插话的空档,故意地问出许多天真的傻问题。
——他们扛着这许多战利品回来,很累吧?
——听说这些东西能换一头牛哇?
——怎么只有他们背了这些口袋回来,西凉兵带得就少了许多,那些庐江兵更是两手空空呢?
他们问出这样的问题时,荆州兵哈哈大笑起来。
“那些庐江兵也配同我们比吗?”他们叫嚷道,“你们可没有看见,他们那个太守,狼狈成什么样子!”
这一片热气腾腾中,有西凉兵路过,看他们一眼,不屑地笑一笑。
也有庐江兵路过,连头也不会抬的。
他们也是一条条汉子,他们在郡中时,也四处清剿匪寇,给士庶生民一个太平的。
他们只是没有一个陆廉那样的统帅。
……不。
不用陆廉,只要有一个黄忠那样的将军带领他们,他们的兄弟乡邻,也不会将尸骨抛洒在那片荒郊野外中,任由寒鸦覆盖在躯体上,任由野狗和豺狼跑来,将寒鸦赶走,再将他们啃食殆尽!
刘勋坐在那里,一声也不吭。
周围那样热闹,不断有人起身,端着酒盏去到黄忠的案前。
张绣一声声地夸赞黄忠的功绩,蔡瑁也跟着附和,这场败仗在声声夸赞中似乎变成了一场胜仗。
于是气氛也渐渐热烈起来。
张绣敬了黄忠的酒,张郃敬了黄忠的酒,一群刘勋认识不认识的人都敬了他的酒,就连上首处的刘备也这样看重黄忠,看他吃肉吃得香甜,立刻命人将自己面前的烤肉也端去送给黄将军吃。
直至有人忽然提起了陆廉。
“既言汉升一鸣惊人之事,咱们还得敬陆将军一杯啊!”
于是一群人欢欣鼓舞地又看向陆廉。
陆廉似乎吓了一跳。
她不知道正吃什么东西,两腮塞得满满的,一见到众人目光看过来,立刻将嘴里那一口用力咽下去了。
……然后就噎得翻了个白眼。
翻着白眼的小陆将军闷声闷气地勉强开口了,“敬……敬我……做什么?”
“咱们悬鱼将军相人之术,天下无双!”刘琰笑道,“若无将军,岂有汉升今日耶?”
她赶紧摆摆手。
“我不懂相术,”她说,“英雄也不需要相术。”
刘勋低着头,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好像屁股下坐的是棉花,又像是云彩。
他的兵是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剩下一千余人在袁刘大战中不值一提,虽然不断有人同他说话,但那些劝慰的话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在那一日里,他曾经向东王公西王母,泰山府君,刘氏的祖先,以及他知道或者不知道的所有神明祝祷,他什么也不想要,他只想回皖城。
他想回到他那富丽幽深的府邸,他可以当一个郡守,当然如果刘备不喜欢他,将他贬为县令也没什么,贬为白衣也没什么。
在皖城,他置办了好大家业,他又为儿女结了许多姻亲,就算他一身白衣,也能过得很好。
甚至刘备夺了他的家产,只给他两亩地过活也没什么,况且刘备为人宽厚,绝不会这样对他。
那么多庐江的儿郎都被他葬送在这里,他还能养几条黄狗,晨起同儿子一起出东门去打猎!
刘勋喝了一杯酒,又斟一杯。
热酒落进肚腹里,暖呼呼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更轻了,好像他已经回到了庐江似的。
酒盏空了,他正准备去拿勺子时,有人替他拿起了勺子,为他的酒盏中添了一勺酒。
“子台兄……唉……饮酒伤身啊……”
刘勋眯着眼,将头抬了起来,想看清眼前这个人。
这人是刘备这边的,他不熟,大概又是一个礼节性前来安慰他的。
刘勋脑袋晃晃悠悠,也礼节性地想欠欠身,回应这个人的安慰。
但那人接着往下说,说的话渐渐变了。
“陆将军自年初到现在,与袁绍军大小阵仗无数场,冀州军什么底细她不知呢?若她能够提点你们一句……
“原听说她在庐江之事,未料子台兄千里来援,她也依旧这般……
“唉,她是名将,桀骜些也在常理,只是可惜了那些庐江儿郎们……”
刘勋的酒醒了,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人。
<script>app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