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第二百三十九章(2 / 2)

看过荀谌之后,逢纪将目光又移到辛评身上,后者恰好也在看他。

——他们不约而同地感受到这位同僚温文尔雅的面容下,那颗比金石还要冷硬的心。

荀谌不在乎的,岂止是黔首民夫!为了诱使对面露出一个破绽,他连那些前军兵士也尽可舍弃!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如风言风语中那般,对陆廉有情呢

他整个人就像石头做的,春风也不能令他动一动温柔的怜悯之心啊。

二人又看向了自己的主君。

他们的明公穿着那件几近漆黑的染血罩袍,神情就像一块石头般坚硬冰冷。

“就如此吧。”袁绍说。

五千人为一个大阵,前军两阵,一阵是陆悬鱼自己的青州兵,另一阵是徐州兵。

冀州军在久侯援军不至,对面又继续补充兵力下场后,崩得很紧的阵线上开始出现裂隙。

一个士兵想逃是撕不出口子的,因为后面的士兵一定会顶上去。

但当后面的士兵也跟着转身逃命后,这就会迅速出现一个口子。在这种情况下,督战官应该立刻就地杀掉逃兵,高呼口令,吓住其他想跟着溃逃的士兵,同时中级军官要带人顶上缺口,组织起反击,坚决地将想要进一步撕开缺口的敌军赶回去。

但中级军官是有数的,督战官杀人也是需要时间门的,没有援军的前提下,溃败只是时间门问题。

“令士兵不得擅动,敢追击敌军,捡取财物者斩,”陆悬鱼下令过后,看看身边的传令官,突然又下了一个命令,“令手待命!”

如果袁绍想要诱使她的阵线松散,并派出马铠兵的话,她麾下的青州兵是训练有素,不会轻易上当了。

但那些混杂在徐州军中,新败过的士兵呢

“大将军欲令手何为”

她恍惚了一下。

“不,”她说,“我亲自来。”

战场中想听到命令是很不容易的。

毕竟“听”需要分出注意力,而士兵做的是天下最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事。

他们的注意力经常只集中在自己面前那个人身上。

他们的眼睛里是他,耳朵里是他,甚至嘴里都是他身上溅出的血。

他死了吗

他死了吗

他死了吗!

死了很好!还有下一个!下下个!

他们没有察觉到对面溃退有什么蹊跷,眼里心里只有那个踉踉跄跄转身逃跑的身影——他们甚至连溃兵丢下的武器和旗帜都看不见了!

他们看见的是那些黑暗河边的同袍兄弟。

那些同袍的尸体就在枯草之下,冰雪之下,他们得不到慰藉,他们的亡魂得不到敌人的鲜血来祭奠,因而屈辱地无法开启他们下一段行程。

因此士兵们看见的不是冀州人的背影,而是一张张流淌着血泪的脸!

狰狞着,咆哮着!

——追啊!快追啊!

——追上他们!

——杀了他们!

——为我们报仇啊!

——为你自己报仇啊!

传令官在挥动令旗,队率在高呼一个个名字,就连远处的金钲也换了另一种急促的,要他们回到阵线上去的节奏。

可还是有人一心一意地向前冲,似乎要将所有的怨愤,所有的屈辱,所有郁结在灵魂中的血与泪尽皆倾泻出来!

当他的环首刀就快要够到那个逃跑的冀州人的背影时,一根箭矢自身后而来,射穿了他的胸膛。

当陆悬鱼回到她的大纛下时,轻微骚乱过的前军已经恢复了肃正的阵型。

她将弓箭交给身边的亲兵,神情那样平静,周围有人频频侧目,她好像也看不见。

司马懿看着她,心里奇怪极了。

……她像是石头雕成的,冷硬得一点也不像那个平日里的将军。

可她巡视过前军的那几座军营,见过了士兵的痛苦与挣扎,她那样的人,怎么会一点触动也没有

陆廉好像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声音很轻,似乎在说些什么。

但声音太轻了,轻到连司马懿都觉得那只是错觉。

【我曾想过,我要让他们都活下来,可是我没有这个资格让他们活下来。】

【你做不到。】

【我做不到。】

【你想哭吗】

【我不会在战争结束前哭泣。】

那大概真的只是错觉。

因为当陆廉转过头来时,司马懿只在她的脸上看到睥睨天下的神情。

“我倒要看看,”她说,“袁本初究竟准备怎么交代那百马铠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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