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不曾负匈奴人,”热泪从他的眼睛里滚落下来,“蒙汉天子如此恩荣,我们感激不尽。”
她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又闭上了。
她蔑视那些沉重而冰冷的玩意儿,蔑视它们所意味的等级和权威,她包里至今还有那么一个绿油油金灿灿的东西,她知道有无数人愿意为它付出生命。
但此刻她不能蔑视它。
也不能蔑视为它而死的人。
主公望着那个少年,温和地开口了:
“你愿意受汉家赐姓么”
立刻有人将不寻常的目光投了过来。
这个少年身份并不高,据说只是一个小部族头人的幼子,族中很贫寒,即使头人的儿子也不能时时吃饱穿暖,但他很伶俐,又很勇猛,因此被当做扈从送来跟着狐鹿姑,留在刘备身边,想要谋一个前程。
现在这个与奴隶无异的卑贱少年能得刘备这样问一句,在帐中某些人看来,简直是令人感到嫉妒的好运——这意味着待他回到匈奴时,他就再也不是那个无足轻重的扈从,而将成为汉朝在南匈奴的代言人之一。
他甚至有可能留在中原!留在刘备身边!那是什么样的前程!
他们因此忽略掉这个少年脸上的伤疤,被白布裹着的眼睛,以及残疾的臂膀,用刻薄的眼神上下挑剔起来。
少年没有感受到那些目光。
他认真地想了片刻,又磕了个头,“小人愿受赐姓。”
“既如此,”刘备沉吟了一下,“你也要改一个汉家的名,起一个汉家的字。”
“小人跟随狐鹿姑大人来此,小人愿领狐鹿姑大人的汉名,”少年恳求地抬头,“请贵人同意小人的请求
。”
那些目光忽然停滞,又移开片刻,像是终于想起这份殊荣意味着什么。
那的确也是个很机灵,很讨喜的人,他虽然不懂中原的规矩,却待这些来依附刘备的士族很是热情客气,真真切切想要融入进来。
……他死了多久
好像已经很久,久到他们听到这个名字时一愣后,才将他想起来。
的确不是一场容易的战争啊,那些人心头终于浮上一丝惋惜与感慨。
——有抱负的人,机灵有趣的人,忠勇坚贞的人,通通投进这座熔炉中,出来的却只是史书的寥寥数笔罢了。
南匈奴的诏书与印绶问题解决了,还有很多问题要解决。
但且不忙,大家可以惬意地聊聊天。
先是杨修跟大家讲讲战事,讲讲三将军如何,温侯如何,张公如何,臧宣高如何,还有那位陆校尉又如何如何。
然后刘备表态,一定要尽快退敌,保证天子安宁。
再然后是士族们也跟着表态,矜持点的痛心疾首,夸张点的就开始抹眼泪,一提到朝廷被围困数月,那真是心痛得无法言喻,日日夜夜吃不下睡不着啊。
虽然失眠了几个月,但也没说去援助下邳,都在柘城这里往返跑。
趁着哭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刘备和杨修下座挨个劝说这群表演艺术家,诸葛亮凑过来,悄悄地咬耳朵:
“大将军,一会儿寻了机会,且与承彦先生说说话。”
她转头,皱眉,上下打量小先生。
“干哈”她很是不解,“你们俩一见如故,情同手足,结拜了兄弟不成”
诸葛亮的脸色有点发青,不知道是被她噎的,还是突然觉得自己给她安排的这个任务难度系数有点高。
但他还是非常诚恳地继续跟她交流了一下。
“承彦先生从何而来”
“荆州。”
“来此为何”
“来修复友情。”
“荆州有粮否”
“有粮。”
“军中有粮否”
……她恍然大悟!
可算有办法解决俘虏的吃饭问题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张口就来,“先生你这浓眉大眼的,竟然也……”
诸葛亮睁大了浓眉大眼,“大将军此语,出何典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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