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摸摸自己的胡子,也叹了一口气。
“我不敢盼他懂我苦心,只盼他这一脉能留下来,将来我于地下见到本初时,也算完成了他的嘱托。”
——主公就是这么真诚。
他真诚地怜悯袁尚,并同他们认真商量起去刘备营中拜谒,为袁尚求情这桩事的细节。
这是千真万确,真的不能再真的。
至于除却怜悯之外,曹操有没有别的想法?那自然也是有的。
随着陆廉那个与世家和解的流言渐渐散布开,越来越多效忠袁尚的世家会开始摇摆,而这正是他绝好的机会。
有人突然开口了:
“主公可要修书告知邺城?”
曹操摸胡子的动作忽然一滞。
这问题很笨,在这一圈说话只要说三分,剩下七分谜语用眼神交流都能清楚明白的聪明人里,尤其的煞风景。
但问问题的是夏侯惇,所以不管是这几个心腹谋士,还是上首处的曹操本人,谁也没有露出过轻视的表情。
曹操甚至微笑着叹了一口气。
“元让才是真正的至诚君子哪!”
当曹操的车马自邯郸而出,一路辗转来到刘备屯兵的内黄时,刘备才是真的大吃一惊!连鞋子都没穿就跑出来了!
私下里怎么看是一回事,这众目睽睽之下!
这还有这么多河北世家,高矮胖瘦纷纷在场!
那私仇就必须得先搁一边,咬着牙也得给他好好迎接进帐,再全须全尾送出去才行!
况且这个小个子中年长得很一般,身高当然也马马虎虎,但自然就是有一股奇异的亲和力,只要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一看刘备,再看一看周围的人,周围这一圈围观群众无不露出了如沐春风的表情。
如果陆悬鱼在这里,会说曹老板和她家主公都是魅力值点满开卡,别管相貌美丑,人家自有这种气场,好似身上滚了猫薄荷之后,坦荡荡地走进群猫之中一般。
……但她不在。
这对于曹操来说肯定是一件好事,不过跟着一起吃饭的张辽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曹操的车马进入刘备大营时,陆悬鱼正在发愁。
诸葛亮告诉她,世家让渡权力是有一个窗口期的,只在她刚刚戴上恋爱脑人设,转变心意的这一小段时间里。
世家不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会特别小心谨慎,保底只求项上狗头,那她提出什么要求就都很容易商量。
过了这个阶段,消息慢慢传播开,河北世家知道她不是德州电锯杀人狂了,胆子也大了,重新又心疼起自己的小钱钱了,那她就要陷入拉锯战中,和这群眼高于顶的老钱就民生与军事的桩桩件件开始扯皮,直到主公彻底平定河北,她的任务卸下,换正规的大汉郡守过来接管。
——所以,现在必须勤奋起来!小先生这样谆谆教导。
——怎么个勤奋法?乐陵侯一脸的迷茫。
——当然是开始疯狂宣传啊!
光用嘴说的不行,那变成了下乡传教了。
女吏们去治病的同时,也在宣讲平原公的好,乐陵侯的妙,这俩人是贵人吗?是贵人呀,可是他们一个会编席子,一个会杀猪呢!
揣手手的老农听了,就会惊叹,编席子的贵人吗?!他也会编呀!
那村中的屠户听了,也会挺一挺肚腹,矜持地接受别人略带羡慕的打量,咱们大汉的大将军好几个出身寒微的,但这不是干的很不错吗?
他们听过故事,过后就会忘,所以还得继续铺一铺其他工作下去。
度田案比是别想了,但可以拿了孔融编的小册子,就着下雪天留客天,给大家讲一讲平原公治下的田地是怎么种的。
陆悬鱼骑着马在附近村庄溜溜达达时,就突然地被抓住了。
女吏和农人产生了一点争执,需要她做出一个公允的决断。
“什么决断?”她有点紧张。
老农有点怀疑地上下打量这个不知道到底多大官的年轻人。
“你们这书上说,村边种些椒树很好,说它耐旱喜阳,木料好,果实也好。”
“哦,哦哦。”她不安地搓手。
“可这树从来都是要三五年才能挂果。”
“是有点长。”她赶紧捧了一句哏。
老农就不说话了。
她和老农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他想说,但没说出口的话:
三五年后,他们在哪里?这些百姓又拿什么保证这几年的平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