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军军营,医务帐篷外。
深夜。
篝火堆旁,低垂着头的莱昂弗朗索瓦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帐篷紧闭的门帘和里面隐约能看见的人影。
相较于其余密密麻麻,围绕在帐篷外的众人,他从头到脚几乎没有任何明显的伤势,但面色却差到了极点,像是重病初愈一样。
克洛德弗朗索瓦,瀚土的国王,图恩的大公,他的父亲
还活着。
“突围的最后阶段,克洛德陛下依然没有彻底中央卫戍军团,图向西而非东面突围;这样既能避免守备空虚的荒石堡遭到敌军主力围攻,还能与艾登大公的边境军团汇合”
“但他失败了,更准确的说,是我们失败了”
“陛下的计划很成功,甚至一度令远征军猝不及防,险些我们就能突破防线”
“但就在最后关头,士气崩溃的中央卫戍军团选择向敌人投降,将突围部队的两翼完全暴露在敌人线列正面”
“负责阻击敌人的王家军团,也终于支撑不住战线完全崩溃,我只来得及集结一小部分骑兵,保护着陛下突出重围”
这是埃纳雷斯的原话,和某些王家军团以及远征军俘虏的说法大致相似,却也略有些出入。
但究竟是真是假,对莱昂弗朗索瓦而言已经无所谓了;家族的荣光,瀚土的复兴,对荣耀的渴望这些现在统统都被抛在脑后,他现在所想的只剩下一件事。
篝火堆不远处,得到了父亲的默许的小勒诺缓缓起身,迈步朝神情恍惚的莱昂走去。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但作为朋友——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即便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但也不该无动于衷。
哪怕能听他哭诉也是好的,哪怕
就在这时,帐篷的门帘突然被掀开了。
浑身血污的风暴师军医长汉克出现在帐篷门口,这个戴着副单片金丝眼镜,头发只剩下两鬓一点点,像屠夫多过像大夫的中年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看起来十分的疲惫。
几乎是同时,上一秒眼神还有些恍惚的莱昂立刻恢复了清醒,猛地站起身:“先生!我父亲他”
“克洛德弗朗索瓦陛下,您的父亲,已经恢复清醒了。”满脸是汗珠和血污的军医长直接打断了他,指着身后的帐篷:
“他让我叫您进去就您一个人。”
小莱昂怔了怔,匆忙的脚步突然停在了原地,眼神中流露出一闪而过的恐惧。
下一秒,他猛地咬紧牙关,朝着散发着浓烈酒精、药剂、腐烂和血腥味的帐篷迈步而入。
低声喘息着的汉克军医长望着他的背影,叹息着拽上了帐篷的门帘。
沉默的帐篷外,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汉克阁下。”小勒诺最先打破了死寂:
“克洛德陛下他情况怎么样了?”
“直接叫汉克就行,我只是个卑微的事务官罢了。”
军医长摆摆手,表示不用那么客气:“除了肩膀上的枪眼和几处擦伤,病人没有受到太多很严重的外伤;唯一的伤口也得到了非常及时的处理,没什么大碍。”
“但是”不等众人松了口气,军医长话锋一转:
“病人好像并不是经常过这种较为艰苦的生活,十几天的风餐露宿所造成的营养不良,疲劳过度和严重缺少睡眠,对他的健康状况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而且他本人似乎还有酗酒和抽烟的嗜好,肾脏功能和肺部的情况也非常不容乐观,再加上强烈的精神打击造成的伤害。”
话音未落,众人的表情再次凝重,刚刚松开的心弦重新绷紧。
“不过”一片死寂中,军医长又一顿:
“以上这些都只是长年累月积累的病症,虽然一时半会可能调理不好,但也无伤大碍,至少并不算特别致命的问题。”
“只要多多休息,补充营养,精心护理一段时日,我觉得用不着太久,病人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了。”
众人恍然大悟,面面相觑的彼此尽管神态各异,但总算都安心了许多。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就可以安心了!”
军医长的表情骤然间又严肃起来:“毕竟无论如何,病人都已经是一个上年纪的老人了;任何一点点普通年轻人身上的小毛病,在他身上都会被无限放大,哪怕有任何小小的疏忽,都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
“行了!”
一旁的艾登大公突然抬手打断了军医长,冷冷问道:“你就说他现在情况就可以了,克洛德陛下他,到底还有没有致命的风险?”
“这个啊”军医长思考了一秒钟,然后果断答道:
“这个我不知道。”
嗯?!
众人默契的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惊愕的小勒诺脱口而出:
“什么叫你不知道?!”
“意思就是我不知道——对,我是给他做了手术,重新缝合了几个伤口,顺便做了个全身检查,但这并不等于我知道他的病情状况啊。”
军医长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是军医长,不是外科大夫或者护理医生;我算行政编制的。”
行政编惊呆了的勒诺抿了抿嘴,顿了下道:“那为什么做手术的人是你?!”
“因为整个该死的风暴师医务部,除了我这个军医长,就只有半个营的医务兵——刚学会用纱布带绷带,而不是把伤患活活勒死的义务兵。”军医长翻了个白眼:
“全军上下就只有我这个全科大夫,还稍微有点儿动手术的经验了!”
勒诺抽动了喉咙:“什么叫全科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