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菲勒斯沙哑的嗓音回荡在没有屋顶的大厅内,原本还能保持安静的听众们像突如其来的阵雨,爆发出足以将屋顶再掀翻一次的喧哗。
自由邦联的议员和军官们一个个喜极而泣,兴奋地涨红了脸,和身旁的人相互拥抱,鼻涕眼泪糊成一团,不断高呼着秩序之环的名号与十三殖民地万岁…半个大厅都陷入了狂欢的海洋。
两年…更准确的说是三年,将近三年的纷争,付出了无数的血和泪,从屈膝恳求到奋起反抗,殖民地终于如他们最初期望的那般赢得了被承认的自由与独立。
当然实际上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最初殖民地内部的“自由派”也根本没有过独立,相反,活到现在的自由派不少还是当初“忠诚派”的成员,大家希望的也仅仅是本土能给予更大的自主权,外加减轻赋税而已。
但时间不仅能模糊,更能够扭曲记忆,对于苦尽甘来,终于赢得了最终胜利果实的自由邦联上层而言,这就是他们不断奋起反抗,用无数牺牲和从不退缩的意志换取的结果。
至于什么勾结旧神派,勾结敌国——克洛维——入侵,宣扬异端思想——普世宗扩张——以及无数内鬼和墙头草行为,甚至到最后一刻绝大多数人还想着妥协退让,被安森和路易硬推,拿枪顶着脑袋反抗才肯坚持到底之类的事情,绝对不会出现在将来自由邦联的官修编史里面。
唯一可能的结果,大概就是变成“不为人知的真相”,活在某些人的日记和三流小说的素材堆里,成为某些人的谈资罢了。
但无论过程如何,他们的的确确坚持到了最终的胜利,依然有资格享受这一刻的荣光。
相较之下聚集在大厅另一边的圣战军,气氛可就没这么欢快了。
瀚土与克洛维圣战军倒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毕竟自由邦联成立本身并不影响他们的利益,倒是克洛维丢了两块殖民地,但换取的却是帝国从新世界全盘退出,怎么看都是赚大了。
尤其这个新生的国家几乎天然的和帝国出于敌对态度,秉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态度,简直是克洛维天生的盟友,而且贸易层面上还是优势互补——克洛维需要廉价的原材料,自由邦联需要劳动力,制成品和高效的生产工具与技术,完全可以互惠互利。
甚至因为自由邦联和帝国敌对,像烟草,葡萄酒,巧克力,白砂糖这种新世界根本不产的奢侈品,肯定只能从克洛维进口了,而克洛维自己又有相当多是从瀚土进口的…连原本根本没有利益相关的弗朗索瓦王室,也能趁机跟着喝口汤。
相较之下,出身帝国,或者说以费尔南多为首的一众帝国贵族和骑士们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菲勒斯所说的那一番自由邦联建国宣言,都已经不是阴阳怪气,而是光明正大的内涵帝国,把嘲讽直接写在脸上。
什么独裁,什么暴政,什么…不就是说帝国是个无情冷酷的高压过度,比不上他们自由而独立的新世界十三殖民地嘛!
放在任何公开场合,这种充满了仇恨和自我优越感爆棚的言论,都足以让两个国家邦交破裂,甚至因此而开战也再毫不夸张——比这更小的开战借口多到不胜枚举。
一排帝国贵族骑士们纷纷色变,震惊,愤怒,咬牙切齿,意味深长,但没有一个人开口抗议或者反对这种当众羞辱帝国的行为。
理由也很简单,战争已经结束了。
这并非谁的一家之言,或者某方的一厢情愿,而是所有人默认的结果;当菲勒斯站上台前,高呼教廷认可自由邦联地位的那一刻,战争就结束了。
当然,如果帝国执意要因为感到羞辱对自由邦联宣战,那肯定也是没问题的;但教廷肯定就会率先退出战争,因为教会不得插手世俗。
既然是世俗战争,自由邦联当然也可以向世俗的王国,克洛维和瀚土求援,后者也肯定百分百不会拒绝;于是原本旧大陆共同对抗新世界的战争,就变成了所有势力共同反抗的帝国。
而眼下新世界的帝国圣战军,亚瑟·赫瑞德军团损失过半,艾德·勒文特军团更是濒临覆灭,费尔南多军团更是干脆全军覆没…反倒是克洛维与瀚土圣战军,依旧建制完整,还把控着白鲸港周边咽喉要道,重要关隘。
帝国的大舰队分散在整个新世界海岸线,以及为圣战军提供后勤物资运输,克洛维的王家舰队和纳克希尔叛军的舰队,可就停泊在冰龙峡湾周边。
以这种局势如果立刻开战,帝国的陆军会被光速歼灭,难以立刻集中的舰队也会被分而歼之……
秩序世界的实力均衡,帝国至少在表面上足以掌控局势的权威,将瞬间粉碎。
所以…战争结束了。
而且,就算自己真想这么做,那些大公的军队,会愿意为帝国而战吗?
脸色苍白的费尔南多扭过头,锐利的目光穿过一张张愤怒的面庞;他看到了一言不发的帕威尔·杜卡斯基,看到了刚刚重获自由而无比放松的伯纳德·莫尔威斯,看到了抱着肩膀,像是在为朋友高兴又忧伤的亚瑟·赫瑞德。
痛苦…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所以他也选择了沉默。
于是大厅内的空气被自由邦联人的欢呼声所淹没,胜利的凯歌于此穹顶之下奏响。
……………………
“所以…这样就结束了?”
仪式结束,站在空荡荡大厅内的路易望着仍未修好的屋顶和上面飘扬的十三星环旗,表情复杂而惆怅。
“哦,你是指什么?”
坐在台下的安森抽着烟斗,一副被榨干了的空虚表情,慵懒的靠着椅子背“邦联成立,律法制定,新大陆军团的归属,普世宗的去向,和秩序世界各国的关系…我怎么觉得才刚刚开始呢?”
没有理会某人啰啰嗦嗦的话语,收起了目光的路易走进上前,目光纠结又严肃
“你曾经这么说过,既然我们决定了要反抗,那就要做出变革,不能继续让新世界和自由邦联停留在过去毫无意义的反复轮回中;哪怕所谓的自由和独立曾经只是个谎言,也要至少让它有些意义…对吧?”
“是,我是这么说的。”安森微微颔首,舒舒服服的吐出了一口气“而我们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