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对她赞许一笑,小菱立时就像受到了极大的鼓励,脑子里想得更起劲了。
城东也就那么一块地方,小小的南城也装不了太多的高门显贵,范围也可以再缩小一点的。
小姑娘把目光又放在了这件女褂身上,这件衣服的前襟与后背用金线大面积绣着以玉如意形状作花瓣而形成一圈的大型花纹,现在再细看可不就是一朵巨大的莲花么。
金线……她知道的那几个富贵太太都用得起这种丝线的说,阿娘以前做绣活时还跟她说过城东的刘家、贺家和周家都特别喜欢用金银绣线。所以要三选一?
本能用起排除法的小菱很是挠头,正要纠结起眉毛,阿娘将女褂袖子的宽大镶边整齐摆过来,袖摆的中缝处各绣着一对精美的蝶恋花小品,虽然只有她的手掌大小,可上面蓝色的蝴蝶,金色的兰花都栩栩如生鲜活可爱。
“阿娘的手真巧……”小菱下意识喃喃,下一秒她一个激灵,“蓝蝴蝶和金桂花!我知道了,是我们班上的贺娇娇的祖母!她跟我说过好多次她祖母特别喜欢兰花,尤其是金色的,前一阵子她家花园里进来了一只漂亮的蓝蝴蝶,她扑到了装在笼子里送给她祖母得了很多夸奖。”
说完自己的猜测,小菱仰着头等母亲的夸奖,结果就在阿娘的笑而不语中缩起脖子。
她哪里有猜错吗?金兰花和蓝蝴蝶的组合常不常见她不知道,但加上信佛、喜欢金银绣线的富家太太,整个城东也就只有贺娇娇祖母一个了。还是说她哪里漏……
“阿娘,这件衣服是贺娇娇的阿娘出钱给贺祖母做的对吗?”小菱想到了这一点,“贺祖母很喜欢金兰花可没说过喜欢蓝蝴蝶,如果是她定花样子不一定会有蓝蝴蝶,但贺阿娘他们一定会……对了,贺娇娇说过下个月贺祖母要出发去首都的太庙礼佛,要小半月才回来呢!”
她说到这里终于看到阿娘露出了一个称赞的笑脸“看来你在学堂交到了不少朋友。”
小菱顿时不好意思,正想说她跟贺娇娇才不算朋友,甚至还有点互相看不顺眼时,阿娘已经又换了一件她要拿去交掉的货品。
“我们再来看这一件,你先认一认上面有多少种颜色,到时我再给你细讲,不然像之前那样猜出是哪家府上订的衣衫也可以。”
小菱沉默了一会儿“可不可以两种都要?”
意识海里,第一万看着宿主这样的教娃方式已经处于失语状态,在看到这小萝莉竟然那么兴致勃勃地主动配合更是一言难尽。
这是要干嘛呢你们俩!
小菱最终还是没能继承得了阿娘的刺绣本领,一捏起针线手就跟不是自己似的一点都不听使唤,在用力勉强自己绣了一朵谁都不能看出来是花的花后,她彻底死心放弃。
但她对阿娘讲述的相关知识却很感兴趣,原来那些红黄蓝的颜色还有那么多好听的别称,原来那些别称背后都是有寓意或故事的,原来一件衣衫上的布料、颜色、绣线和花纹能点出这么多东西的。
被这些认知发散引申,小菱也开始关注起周遭的人身上的各种细节,还真让她发现了不少东西。
比如那个总是看她不顺眼的贺娇娇,表面上看着很厉害很有地位,实际上在她那个家里她过得不算好,她阿娘在贺府那边总在辛苦地讨好人。
也比如教他们笔算的夫子,有时候会在他们面前说一些看不起女孩子的话,但实际上他回到家经常被他媳妇揪着耳朵跪算盘。
还有他们的校长,那可是小菱在南城最崇拜和憧憬的女人,说话做事可厉害了,入学这段期间大大小小也发生了不少外面人来找麻烦的情况,但每一次都被她漂亮摆平,而且不细心的人都发现不了王家商行又壮大了一点,声势上已经快要彻底压倒谢家。
她私底下为人却很亲切,一直都很喜欢阿娘和她,会经常找阿娘讨论刺绣的事,这时候就会让妍儿姐招待她。但小菱发现,校长跟她一样都是个动手废,每次都是阿娘拿绣品出来给校长讲解,校长自己的手艺……那是连妍儿姐都忍不住吐槽的程度。
这些种种发现都让小菱很是喜欢将周围的一切记在心上然后回去慢慢分析,一般基本上都没什么用,不过对班上几个很喜欢揪她小鬏鬏的臭男生很有奇效。
手捏着这些男生干过的糗事,小菱在班上的日子更加舒服了。
中秋时还圆圆胖胖的月亮越来越瘦,瘦到极限时又慢慢一点点胖回来,桂花的香气始终浓郁,小菱在学校里又看到了一个梦中出现过的熟人。
那个在天水街药铺里打杂的药童小哥哥。
在梦里因为见她总是挨打受伤会偷偷给她递药的小哥哥具体叫什么小菱那时并不知道,只知道周围的人都叫他小齐,如今在大学堂里她总算知道了他的全名。
他叫齐志磊,不是天水街上的孩子,大学堂才开学时他还在其他地方,后来听说这里学费很低,他的父母就放弃了让他进药铺打杂当学徒的打算,将本来用于打点的钱当了学费送他进了这里。
没有再当药童的药童小哥哥很活泼开朗,完全没有梦里的那种沉默寡言,虽然入学晚了其他人快一个月,但他人很聪明,轻轻松松就赶上来不算,还在一次作业考校里拿了头名,被老师狠狠夸奖过了。
看着这样的他,小菱打消了如果被欺负她就帮忙出头的念头,想着以后再找机会还掉梦里的赠药之情,已经处于梦外的自己就不和他有什么交集时,对方却自己贴了过来。
还一脸笑嘻嘻地捏扁了她头上的小鬏鬏!
小菱“……”
啊啊啊啊她要恩将仇报了,她要放将军去咬坏他的鞋和裤子!
才重生回来时的心情小菱已经不太记得清,只有现在每天最大的烦恼是有没有人揪她头发的咬牙切齿才是更真实的。
小菱不好意思跟阿娘说她连爱揪自己小辫子的男生都不能全部解决掉,只能每次在那个前药童过来讨嫌时抬腿用力踢他或踩他的脚——以前都没发现,这个只比她大一两岁的男生真面目这么厚脸皮的,都疼得龇牙咧嘴了还是会跑来找打。
除此以外,就是获得新工作的阿娘终于不用每天都呆在家里面对没完没了的针线活了,当学堂把上个月的薪水发下来后,小菱看着那两卷银元就知道她们以后会过得比阿爹在时还要好。
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加上阿娘现在又是城里人人尊敬的学堂夫子,每逢休沐阿娘都会带她去城里其他地方转转。
于是除了鸡汤馄饨、炸豆腐果、梅花糕、豌豆泥等等这些小吃,小菱还被带去茶楼吃过了香茶点心还听了那里的评弹,有时走在路上会碰见杂耍和唱皮影戏的,阿娘看她喜欢会特意停下来让她看个过瘾。
小菱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和阿娘一起过休沐时,玩到天色晚了要返家的路上经过了点心铺子王斋记,自己的脚不由自主定格在铺子门前的事。
王斋记的点心又贵又好吃,阿爹在时他们一家也都只在逢年过节才舍得进亮堂堂又香喷喷的百年老字号里一趟,每来一次这里对年幼的小菱来说不亚于一次重大节日,她总是很严肃很慎重。
但现在……
“想吃什么?”阿娘牵着她的手很自然就跨进了门槛,笑问着她,“还是要芝麻糖和红糖酥吗?”
也在那个时候,单手抱着一牛皮纸点心被阿娘牵着重新走出王斋记大门的小菱终于对家里变富裕了有了实感。
如今是第四次的休沐外出,小菱对去王斋记买点心这件事已经很坦然,但阿娘似乎并不喜欢在同一个地方玩上一天,每次她们都挑的不同的路去逛起这座小城,这也让小菱对家乡有了全新的概念。
五岁没有做恶梦时的她对家乡的概念只有门前的柳桐巷、常去的野林野地、夏天会长满莲叶莲花的平湖,能撑船越过拱桥的小河水道、以及城南码头那奔腾的大江;有了梦境的她则会加上一条天水街和城中心总是川流不息却无人可救她的热闹人群;但现在小菱已经知道,家乡还有很多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城东的朱门黛瓦无需多言,城南的热闹和新鲜也不必多提,自己一直生活的城西更不用细讲,唯有城北,总是让小菱心头沉甸甸。
城西那一片的居民日子其实已经不好过,城北却比之更甚,是真正的贫户区。那里有很多被荒废的地方,但在荒废之前它们据说不是前朝大官留下的大宅子,就是曾经香火鼎盛的大寺庙庵堂。
这里从前也是小城的中心,但随着世事迁移全都变了。
小菱还看到好几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们身上穿着比以前的她还要破的衣服,一个个羡慕地盯着她看,她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是自己挎在腰侧的书包。
看着那样的眼神,小菱就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阿娘会将阿爹的抚恤和小叔的房子全捐出去,又为什么大家对阿娘那么尊敬对她又那么友善。
一个朦朦胧胧的念头在小姑娘心底生起,但又并不真切。
“回去吧,下次我们再继续。”头顶已经是漫天红霞,阿娘对她说道。
小菱点点头,被阿娘牵着离开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但很快又转回头去。
几个休沐一过,秋天也一晃而过,转眼步入寒冬。
小城被逐渐冰封之际,邻居孙家那边,也就是苗苗姐的阿娘也终于生了,和小菱梦中一样,是一对龙凤胎。,但阿娘似乎并不喜欢在同一个地方玩上一天,每次她们都挑的不同的路去逛起这座小城,这也让小菱对家乡有了全新的概念。
五岁没有做恶梦时的她对家乡的概念只有门前的柳桐巷、常去的野林野地、夏天会长满莲叶莲花的平湖,能撑船越过拱桥的小河水道、以及城南码头那奔腾的大江;有了梦境的她则会加上一条天水街和城中心总是川流不息却无人可救她的热闹人群;但现在小菱已经知道,家乡还有很多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城东的朱门黛瓦无需多言,城南的热闹和新鲜也不必多提,自己一直生活的城西更不用细讲,唯有城北,总是让小菱心头沉甸甸。
城西那一片的居民日子其实已经不好过,城北却比之更甚,是真正的贫户区。那里有很多被荒废的地方,但在荒废之前它们据说不是前朝大官留下的大宅子,就是曾经香火鼎盛的大寺庙庵堂。
这里从前也是小城的中心,但随着世事迁移全都变了。
小菱还看到好几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们身上穿着比以前的她还要破的衣服,一个个羡慕地盯着她看,她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是自己挎在腰侧的书包。
看着那样的眼神,小菱就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阿娘会将阿爹的抚恤和小叔的房子全捐出去,又为什么大家对阿娘那么尊敬对她又那么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