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小辈,到底有何不同,其实他该很清楚。
周崇月的思绪回到五年前的那个盛夏。
一个还未从失去母亲的悲痛中缓过神来的孩子,在生命危急关头,嘴里喊出的是爸爸,而不是妈妈。
那声爸爸,脆弱又无助,钻入周崇月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戳中了一般,泛着隐隐的艰涩与钝痛。
人有时候会很奇怪,往往某个瞬间的触动,哪怕仅是一面之缘,也足以让他记忆深刻。
所以几年后再相遇,周崇月总会下意识地去关注当年那个落水的女孩,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是不是仍像小时候那般,缺乏安感,且深深依赖着自己父亲。
然而出乎意料,事实与他所想的,似乎背道而驰。
第一次带外婆来看病的那天,他在楼梯口听到女孩与自己父亲的电话,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父女俩的隔阂与鸿沟。
那刻,周崇月的呼吸,似乎短暂地静默了下来。
也是生平第一次,在自己毫无察觉下,自私地将内心那份疼惜,无形中强加在了女孩身上。以至于在她情窦渐开之际,他才后知后觉,终究以一种温和却又残忍的方式,将她拒之门外。
女孩临走前的故作平静,无疑加深了周崇月内心的那份自责与愧疚。
他知道今晚过后,自己再以怎样的心态和借口待她如初,似乎都显得虚伪而有失体统。
周崇月收回目光,伸手从储物格里,拿出久未动过的烟和打火机。
尘封半年,烟盒外早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车窗半降,他抽出一支含在嘴里,拢着火点燃,深吸一口缓缓吐出。
肺部沉闷,那股清晰的烟雾呛感,一阵阵刺激着他的神经。
有人曾问他抽不抽烟,他当时的回答是,已经戒了。
戒烟容易。
但想戒一辈子,难。
……
云糯回去后,外婆和保姆已经睡下。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然后拿着衣服去浴室洗澡。
此刻她很怀念御府湾别墅里的大浴缸,通常在自己不开心的时候,或许能任性地将整颗脑袋埋入水中,安安静静地享受窒息带来的情绪宣泄和爆发。
可今晚不能,环境不允许,哪怕只是红着眼睛哭一会儿,也不敢太大声惊动本就浅眠的外婆。
她不想让外婆担心。
一个女孩子大半夜从酒吧回来哭得伤心,绝不会让人联想到好的方面。
客厅的摆钟走完一圈又一圈,直到指针指向凌晨十二点,浴室的门才被云糯打开。
她眼眶微微泛红,身上带着沐浴后湿润的水汽,蹬掉拖鞋掀被子上床,按掉床头的壁灯。
黑暗中,云糯睁着毫无睡意的眼睛,似乎有点不甘心,好好的一个跨年夜,就这么黯然神伤的度过。
犹豫片刻,她重新按开壁灯,从床上坐起来。
光着脚走到软塌前,弯腰拿起那个印有水墨瓷纹的卷筒,从里面倒出一幅字。
是周崇月写给她的《兰亭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