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改弦易辙(下)(1 / 2)

身后的宣鸣雷,竟是一脸光光,连胡茬子都刮了个干净!

宣鸣雷有一半狄人血统,年纪很轻就留了一部连鬓络腮胡。郑司楚认识他也有二十多年了,从未见过他不留胡子的模样。现在一剃光,样子与以往大相径庭,如果郑司楚与他不是有二十几年的交情,几乎都不敢认出来。纵然为将者山崩于前也不变色,可郑司楚这时睁大了眼,盯着宣鸣雷的嘴不放。宣鸣雷被他盯得发毛,坐下来小声道:“你别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别引人注目了。”

郑司楚道:“原来铁澜也很像你。”

宣鸣雷剃掉了胡子,也不是说一下变得极怪,但郑司楚看惯了他满面于思的模样,自然越看越不顺眼。其实宣鸣雷身为天下名将,留胡子时大为威武,一剃掉,竟然有几分文秀。郑司楚一直以为宣铁澜长得像母亲而不像父亲,此时才知道,其实宣铁澜像父亲还更多一些,宣鸣雷胡子一剃,一下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只是任谁见了都不会相信这个看去有点文绉绉的中年男子竟然是执掌五羊城兵权的元帅。

宣鸣雷嘴略略一撇,轻声道:“我儿子,不像我还像谁?少说这些有的没的,谢兄,明天不能出发了。”

郑司楚一怔:“不能出发了?”

宣鸣雷点了点头:“是,情况有变,我的调度之权被收回了。”

复兴号是宣鸣雷的旗舰。前番海战,五羊水军几近全军覆没,但装备最好、船速也最快的复兴号受伤轻微。五羊城投降后,复兴号与那些残破舰船都停在船坞中,宣鸣雷因为仍是名义上的五羊城元帅,仍可调度这些破船。只是偏生在这当口调度权被收回,郑司楚不觉心一沉,低声道:“走了风么?”

宣鸣雷摇了摇头:“应该不是。看情形,应该是他们准备捞一票走人。”

五羊城之富庶,为天下之冠,每月单是过往商船的赋税,便是一大笔收入。如今大权已落到葵花王军手中了,这些收入当然也归于佩利支配了。于佩利除了留下维持执政府正常运转的资金,其余的全都装在了船上。他那支舰队,如今已有一半装满了财物,再过一段日子,定然会装满了。而于佩利这样做,明显是准备将这些财物运到别处去。这样大肆搜刮,自然不会得民心,加上居信廉以一死明志,更是使得民众的不满日益高涨。现在还能平静,一来是被葵花王军的战力所震慑,二来也是盼着这些远来的胡人捞足了走人,权当破财消灾了。郑司楚道:“他们要走?”

宣鸣雷苦笑道:“他们几艘战船载重都不算大,装不下这么多搜刮来的财物,所以要征用复兴号。这等架势,自然是要准备走人了。”

郑司楚伸手按住了酒杯。他现在因为不在执政府任职,许多事并不能知根知底。他喃喃道:“如果仅仅是准备捞一笔就走,只怕反是好事了。”

宣鸣雷点了点头:“食髓知味,他们尝到了甜头,哪会见好就收,自是要将五羊城当成取之不尽的聚宝盆了。”

这一点,他们都看得很清楚。只是郑司楚知道,如果他们仅仅是搜刮五羊城的财物,也许还是个最善意的结果了。葵花王军一夺得权力,马上就大肆进行福寿·膏买卖。仅仅就这些天,五羊城的福寿·膏馆竟然多了这么多家,这已经不仅仅是搜刮了,而是敲骨吸髓,是要将五羊城彻底摧毁的架势。杀人不过头点地,还会激起旁人的愤慨。但若是心智被摧毁,那时就连反抗的念头都不会起了。虽然现在言之过早,然而看起来,葵花王就是在打这个主意。郑司楚道:“还有机会么?”

宣鸣雷道:“应该有。司……谢兄,过几天我们在哪里碰一次头?”

虽然并不曾发现跟踪的人,但他们都知不能大意。这酒馆来往的人很多,在这儿碰头其实更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但他们还是每碰一次面就换一个地方,而下一处都是在碰头时才商定。现在不比以前,宣鸣雷的一举一动难保不会引起葵花王军的注意,因此他连这一部胡子不惜剃了,为的就是以防万一。郑司楚道:“到时再联系,尽量不要事先预定,只消抢在他们出发之前。”

宣鸣雷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自己唯有一次机会,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因此连家眷也得带走,所以绝不能出差错。他站起来道:“好吧,到时一有时机,我就来通知你。”

他此番出来,戴了个大草帽。夏季却这种草帽很是常见,宣鸣雷一戴上,就算对面来人也很难看清他的模样了。他离座走后,郑司楚又坐了一会。这酒楼就在码头边,来往的人很多,他观察了一阵,直到宣鸣雷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也没有看到有什么跟踪的人,他才放下心来,但心里终有些忐忑。

如果是擅长跟踪的锦鳞卫在此,定能确保无虞。然而锦鳞卫虽然是郑司楚一手创建的,但作为共和国的一个小机构,他当初最担心的就是这支机构会沦为某个人的私人班底,所以从一开始就特别强调,锦鳞卫只忠于执政府,不允许任何人以私人名义调动,所以就算郑司楚自己,一旦离开军队,锦鳞卫也就视他为路人了。现在经过了这些年,锦鳞卫的指挥使虽然没变,成员却已换过了三分之二,恐怕没几个人还记得郑司楚,也不太可能会听他的指挥了。而郑司楚自知自己和宣鸣雷都只是战将,并不是那种精擅跟踪反跟踪的人,就算没发现异样,也说不定只是自己没发现,并不能保证没人跟踪。只不过等了这许久仍没发现异样,想来的确平安无事了。

他把壶中最后一点残酒倒了出来。酒已只剩了小半杯,桌上的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卤水毛豆也吃得差不多。郑司楚将半杯酒端到唇边,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