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九爷爷已经把热好的干粮摆在陈风跟前,狭小的帐篷里弥漫的味道与白天不同,但那股油腻却是一样的。
包里没有电,一颗拳头大小的铜锤挂在帐篷顶上,发散着暗红的光芒,映照着铺在地上的简单物什,就连地上那一堆毛皮都显出了紫红的颜色。
从被窝里爬出来,斜坐在不曾精细处理的皮毛上面端起了马奶酒,抓起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肉往嘴里塞。一股腥味直直的钻进了脑袋,转而又贯穿了整个腔子,几乎要从耳朵眼里冒出来。
肉里面没有一点作料,甚至没有盐,汤碗一样大的肉块在锅里不知道煮了多久,直到出锅也没有熟透。强压着呕吐的冲动,狠着心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借着暗红的铜光看见被自己咬过的肉块里面还是红红的血丝。
“但凡是我叫爷爷的人,就没一个会做饭的吗?”他心想。
门帘掀起的瞬间,一段夜色闯进了暗红的帐篷。兽神脱去了满身的皮毛,却依旧是一副狂野的尊容。或许是寒风退去薄雪散尽,两条粗壮的胳膊裸露在外面,比陈风更加宽厚的胸膛在暗红的光线里面显得更加宽阔。硕大的脑壳上没有一根头发,七百多年来没有增添一条皱纹,就像是大号的铜锤立在地上,和帐篷顶上的铜锤遥相辉映,整个房间似乎都亮堂了起来。
有一点尴尬,傻小子急忙喝完马奶酒,慌慌张张的把手里的肉块塞在碗里。平心定神,期待着右手的戒指能再给他一套合身的衣服,却发现不仅衣服幻化不出,就连那该死的戒指也不曾现身。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看九爷爷又看看手指,显得异常局促。
“别费劲了,在这所有法器全部失效。”九爷爷看着全身赤裸的陈风,刚毅的嘴角里浮现了一个不曾被陈风发觉的微笑。
“九爷爷。”
“吃完,一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
“快吃。”
看得出来,这兽神平日里应该很少换洗衣服,在帐篷里搜罗了半天才找出一件没了袖子的灰白色旧长袍,从上到下一个扣子也找不出来,穿在陈风身上似乎有一点大,呼扇呼扇的,像是夜空下一只胖的飞不起来的蛾子。
清凉的夜风从他的腋下划过,清晰地感觉到了空气的轻柔。长袍的衣角随着步伐被风吹起,像是一个老人挑逗着满地奔跑的顽童,把孩子仰面朝天抱在胸前,张开嘴吹拂着柔嫩的小鸟。
一路上无声地跟在九爷爷身后,漫漫夜色下看不到一幢房屋、一棵树、一根草或者其他的什么可以帮着陈风认路的东西。只有脚底板蹚开了坚硬的砂石发出沉闷的响声在提醒他这不是做梦。
不清楚到底走了多久,也许是很久,也许是不久,傻小子渐渐地开始不停地喘气,双脚和双腿成了沉重的负担,脑袋也沉重的难以抬起来,走路愈发艰难。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似乎还听从指令,告诉他这夜空到底有多美,星星格外的明亮,大地和天空出奇的贴近,近的就像是一伸手就能摘下冰晶一样的星星。
晕头转向的跟着走,却也晕头转向的没有看见九爷爷突然站住了脚步。一脑袋撞在狗熊的后背上,脚下的石头哗啦一声脆响,傻小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索性仰面朝天躺下,四仰八叉的望着天倒气。
“到了。”
“这是哪?”
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出丝毫不同。同样苍茫的夜色,同样广袤的荒原,同样深邃的星空,同样微凉的柔风。没有山,没有水,没有人,只有那一片寂静在心底蔓延,渐渐地抽离了小胖子的呼吸……
猛然惊醒,一声清脆的响声唤醒了陈风呼吸的力量,头猛地向下一沉,扭转眼神在夜色中隐约看见兽神粗壮的右手举在身体的左边。
这是在陈风的后脑勺上给了多狠的一个大耳瓜子呀?摸摸后脑勺,脑袋里还嗡嗡作响,除了满天的星斗,现在看着满地也都是金光一片。就像是浮在天上,分不清上下左右,只有一团团游走的流星包围着自己,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集中精神,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惊魂中一层肃杀的压抑模糊了风神的双眼,在这宁静的夜色之下,难以名状的杀气升腾在沙砾之上。陈风屁股下的大地是那样的空虚,像是抽离了生命的躯壳,在那张未曾改变的面容之下连接着死亡的国度。
一颗心猛地痉挛,慌张的双手在这痉挛中狠狠地抓住木乃伊一样的大地,乱了方寸的两只大脚在混沌的恐惧中寻找支撑身体的方向。肌肉强健的胸膛猛烈起伏,仿佛少吸入哪怕一口气都可能失去下一次呼吸的动力。良久,他终于挺直了胸膛。
那似乎是一个幽灵,游荡在这广袤高原之上。风神的双眸看不清它是什么,却看清了它有一双指引着死亡的眼睛。这里,就像是孤独的病人弥留时的病房,孤寂、冷漠、荒凉,平静的像是一杯纯净的水,流逝的却是一条看不见的生命。
“这是什么地方?”
“金乌墓地。”
“金乌?太阳神……”
不明白九爷爷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里,更不知道这金乌已死,旧事重提又有何意义。只是看着他在胸前摸索,从轻薄的坎肩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递到了陈风手里。
“那场大战之前,我们十二位天神选找到了这个地方,用各自的血在大地上下了诅咒。”他仰着头遥望漫天星斗,像是在冲着星斗诉说,又像是凝望许久不见的亲人。“大战之后,剩下的几个人合力把金乌的遗体运到这里,以防转生之后的太阳神找到它。天神凋零,一旦金乌复活,再没有人能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