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您能认出宗师的箴言？”雷明顿强压着心中的不满，沉声问道。

莉迪亚点了点头，“这是我前世的文字：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两人原本以为莉迪亚只是在嘲笑他们宗师的法器，没想到莉迪亚竟然真的能读出来，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莉迪亚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这句话是大概一千八百年前，一场农民起义的口号。原本后面还有两句：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爱德华疑惑地问道，“您刚才是说一千八百年前？”

黑凝雪在旁辅助说明道：“是的，公主殿下前世的国度有五千余年的历史，一千八百年前没什么好奇怪的。既然公主殿下认得你们宗主的箴言，不如请她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莉迪亚一怔，脑中赶紧调取残存的那些历史知识：“我要没记错的话，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全国性农民起义，虽然这场起义最终被镇压了，但也打疼了腐朽的王朝政权，最终加速了王朝的灭亡。”

说到这里，她也就明白了“枯木门”和“黄巾军”本质上就是一个人穿了两件马甲罢了：“看来这位宗主也想以自己的力量拯救这个混乱的世界呢。”

这句话说得倒是高明，一下子就把“枯木门”从一个被狂沙帝国疯狂镇压，最后不得不隐居避世的小型宗教团体，升华成了一股救世力量。雷明顿和爱德华也顿觉脸上有光，举杯向莉迪亚敬酒致谢。

一旁的辛西娅却沉吟道，“既然是一场失败的起义，为什么外公对它念念不忘，还要写在自己的法器上？”

“失败不代表它没有意义。”莉迪亚认真地讲解道，“这场起义最大的启示就是利用宗教进行传播，并积蓄了大量信徒，拉起了一条非常广泛的战线——我想，你们的宗师也是这么想的吧？”

雷明顿和爱德华对视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他们已经隐约意识到宗师创立这个“枯木门”的意义所在。

“只可惜那场起义的优势在于宗教，但劣势也在于宗教。”莉迪亚叹息道，“毕竟是千百年前的祖先，虽然制定了周密的部署，动员了大量的信徒，坚持了二十几年，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听到“最终失败了”几个字后，雷明顿仿佛感同身受，“公主殿下，您说他们失败的原因是宗教，难道是他们的教义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样的教义都一样。”莉迪亚坦然道，“依托于宗教，所以他们没有明确的战略方针，也没能建立起有效的后方基地。加上缺少统一的战略调度，导致各自为战，失败是必然的结果。”

雷明顿的脸上有些难堪，“难道公主殿下认为，依托宗教信仰的起义是一种原罪？”

莉迪亚冲他眨了眨眼睛，“雷明顿先生，您莫非忘了我还是神都‘圣殿十字军’的第八席？”

在吟游诗人的故事里，“枪火公主”总是独来独往的。不是孤身闯入魔族的老巢杀死将官，就是单枪匹马杀退魔族大军拯救平民。日子久了，许多人都忘记了，她其实是一名神都的军官。

“悄悄告诉您一个秘密。”莉迪亚小声说道，“神都的‘圣殿十字军’并不是一个宗教军团，实行的也只是普通的骑士团制度。唯一的区别，就是出征前要装模作样祷告一下而已。”

看着眼前这个神都挂名公主，竟然对宗教如此不屑一顾，雷明顿竟然一时不知如何辩驳。

莉迪亚轻叹一声，“我的前世后来也发生过许多依托宗教的起义，甚至有些起义几乎能夺取天下建立全新的政权，但最后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爱德华心有不甘地问道，“公主殿下，能谈谈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宗教是一种高度理想化的思想。”莉迪亚耸耸肩，“所有的宗教在面对未知的问题上都会设计一个能解决一切问题的‘神’。但倘若真的有‘神’，那世上还有什么需要人来解决的困难吗？”

爱德华顿时哑口无言。

“宗教思想的理想化、极端化可以收获大量的信徒，这是它的强大之处。但也因此，它的处事方式往往脱离于实际，无法治理现实中的世界。”莉迪亚在神都被迫接受了大量神学教育，对宗教倒也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观点。

莉迪亚忽然又问道，“不知道‘枯木门’的宗师，对于他想要创立的‘大治之世’有怎样具体的规划？”

爱德华和雷明顿面面相觑。

他们只听宗师说过，必须要除暴安良，人人都有饭吃、个个有衣穿的和平世界，这便是所谓的“大治”。至于这些饭和衣服究竟从哪里来，他们并没有考虑过。

“辛西娅小姐。”莉迪亚让随从取来了一本厚厚的册子，“听说您已经完成了读写的学习，这里有一本红馆群臣联合编订的读物，不妨请你抽空讲给两位师傅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