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往后的很多年里,梁善琪有了孩子,后来有了孙子元书柏。三代同堂时,拍全家福的那一天。奶奶打电话给我,让我也去拍。
她给我拿出来了,她一直珍藏的象牙白旗袍。
她坐在轮椅上,这些年她的身体很不好。和元书柏从英国回来后,就一直坐在轮椅上。我蹲下身子去看她,我只能看到苍老的面庞,全白了的头发,曾经美丽的眼睛也被白内障混沌了。
元书柏的爷爷在他大学那年去世了,留下奶奶一人。
“靖木啊,我能嫁给一个人吗?”
“嗯?”我很疑惑,她伸手去摸我的脸,有些颤抖。
“元壑…”
元壑是元先生爷爷的名字。
她讲话很慢,讲起五十面前的事情时,毫无头绪。我只能认真听,并且咬着牙齿不让自己流泪。
她说她梁善琪这辈子就栽过两个男人,一个陆尧文,一个元壑。
陆尧文是她的刺,扎了半辈子。可是上天有恩赐有惩罚,陆尧文四十岁时,就患恶疾了。
第一年时就早早的过世了。
他那张穿着西装,梳着大背头的照片,也就成为了梁善琪奶奶手中最后的遗物。
我百度过很多,想着有没有相似的人,也会因为年少时的悲惨经历而导致成年后整日整日睡不着觉。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治愈,可是陆尧文生于八十年前。
而爱情,是梁善琪奶奶最后的一抹夕阳。
离开陆尧文后的梁善琪,经过家里介绍。嫁给了地主元荣威的儿子元壑,结完婚没几个月他就去了英国留学。留下梁善琪一个人,但元壑不在身边时给足了她时间,去追随,去想念,去偷偷…见陆尧文。
尽管他生活的很幸福,她独自开车去看海。后来又驱车去爬山,悬崖峭壁是她喜欢的样子,那些野花还是长在一个地方,她脱了鞋子一个人一步步的爬到山头。
恰巧那晚是中秋节,万家灯火里有仿照西洋的玩意被摆了出来。孔明灯被放起的那一刻,她捂着嘴哭了。
第二年没到开春,元壑便回来了。他西装革领提着行李箱,太奶奶一把年纪了还换了新衣去火车站迎接他。
而梁善琪一身纯白旗袍,长发披肩,那天她只擦了宋婶从国外带来的洋口红。
她回想起来怎么会喜欢上元壑时,她说可能是觉得他懂得浪漫,对她体贴入微的照顾,还有一看见她,他都会笑的眉眼。
有了孩子时,她被元家捧成了宝。本就喜爱她的公婆,直接就不再让元壑继续赴英留学了。
他也果断的答应了,在本地找了份工作,待遇丰厚。
她记得孩子出生前的那天晚上,元壑偷偷从外面带来了灵珠糕点,他爬的是窗台,吓得梁善琪赶紧护着他。
“给,快吃!”
元壑扭头关上窗,就赶紧把糕点塞在了她手里。
热乎乎的糕点,一下子暖进了梁善琪的心坎。
前段时间她一直喊着要吃印家做的灵珠糕点,可公婆嫌外面做的对胎儿不好,一直制止。
没想到元壑却偷偷给她带回来了。
咬上第一块糕点时,元壑轻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善善,我爱你。很早之前就爱上了你。”
他说的很早,是从小。只不过,她从不曾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她背后默默的爱恋着她。
孩子出生后,她越发温柔,对元壑也越发好。他也总爱在下班时买些小玩意给她和孩子带回来。
生活就这样越来越好。
等到孩子该读书了,元壑便提议举家去英国。
等孩子长大了,回国娶了妻,自己也有了孩子。
元壑抱着孙孙,激动的说不出话。而将近五十五岁的梁善琪也终于查到了陆尧文的消息。
十几年前就患病死了。
这个消息,没有使她再悲伤。
她问自己那根刺是怎么被挑出来的呢?
好像是元壑在接孙孙下学时,拿着报纸无意间读了一句报纸上的一句话
“dyutivehi?dyutireeberhatheedie,hatuitheaeargandtherfhitie?”
――你还爱他吗?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穿着什么西装,领带的颜色吗?
她吓了一跳,看到他没有在看向自己时。轻轻的瞄了一眼报纸,呼了一口气,再抬头时元壑对她傻傻一笑。
孙孙喊着“爷爷抱!”
元壑笑着答应,缓缓弯下腰,抱起了年幼的孙孙。
应该是那时吧,她在心里发誓,让陆尧文永远的死去,死在过去,死在少年的春风里。
再也不要作为她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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