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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果真是妖鬼常走的,阳气明显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妖气鬼气、阴邪之气,甚至于阳光都好像弱了些,恍然间还以为又走入了某个妖国。
这还是白天,阳光正盛。
若是天黑之后,阴气最盛之时,还不知道走在这条路上会有多么渗人。
若是寻常人被妖鬼哄骗,误入这里,白天还好一些,等到晚上还找不到住处的话,便真成了妖鬼砧板上的鱼肉了。
张御史不禁瞄向道人。
却见道人面色淡然依旧,拄着竹子,步伐悠然而不停,竟似乎毫无惧意。
而他脚边那只三花猫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却还是要在地上走,小碎步迈得滴溜溜的,一边紧跟在道人脚边,一边歪着头把张御史盯着。
张御史也很有气度,按剑前行。
像是文人,又像是武人。
金黄色的油菜花被夕阳映得发红,身旁的油壁马车也在夕阳光下闪烁着几分光彩。
前方的山看似很近,走起来却很远,这条土路几乎笔直,横穿万亩油菜地,越走天光越暗。
等走到山脚下时,太阳已经落到了大山背后,虽然照出万道金光,布满了半边天,却也不过是白昼最后的挣扎,这里已经明显起了寒意。
“天要黑了,不能再走了。”张御史停下脚步,依旧按剑而立,环顾四周,十分警惕,也十分肯定的说道,“已经到了这片山的脚下,同为山脚却要比那方阴冷许多,晚上定有妖鬼来访,若要安,便得点一堆篝火。”
说完便吩咐两名武官侍从去找柴。
身后高山平原没有树木,面前的山上植被却不少,以某种落叶松为主,无论干掉的松枝还是掉落的松果都是很好的燃料。
张御史这才对宋游解释道:
“这边妖鬼虽多,虽然猖獗,却也多是些小妖小鬼,寻常商旅行人一时贪心、不慎或许会着了他们的道,可对于那些有胆气、有本事、不轻易受他们蒙骗又准备充分的人来说,便是搅扰多过于危险了。像是这些小妖小鬼,白天定然是不敢轻易害人的,也只敢晚上才出来了,可只要在身边点上一堆火,保证它彻夜不灭,有火光火气,再让人彻夜轮守,便可防止它们来骚扰了。”
宋游听完微笑点头,说了一句:
“修的是阴法。”
就这一句,便让张御史肃然起敬。
自古以来,能代表朝廷出使的人,必然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得仪表堂堂,内有风采外有气度,方能不落了天朝颜面。
张御史也曾在某本古书上看到过,天下妖鬼修行,大多是吸取日月精华,便是阴阳之力。其中又属晚上对月修行的居多,所以民间常常有某种动物即将成精或成精后深夜拜月的传说。
当时的他半信半疑,直到多年以后,才确定这是真的。
也是后来才知晓,白日阳气重晚上阴气重,主修阴法的妖鬼便在晚上更厉害,也更喜欢晚上,白天则相反,所以很多妖鬼都活跃在夜间。
这位先生却是一句就道破了玄机。
而看他神情,则依旧淡然。
此时两名武官侍从已经结伴进了森林找柴,年轻文官则像是仆从一般,拴好马儿,也将马车的挽马解下,又趁着天没黑在附近割草。
只是这边的草颜色要更深一些,不知为何,三匹马儿也不爱吃。
反倒是道人那匹枣红马吃得很香。
更有意思的是,跟随道人身旁的那只三花猫脸已经肿得跟蒸饼馒头差不多了,一只爪子也发泡了,却还是要走进森林,叼松果回来。
待到天黑时,众人已经找了一个背风处坐下来,旁边放着足够烧一整晚的柴。
其中好几颗松果都来自猫儿。
其中一名武官侍从将柴堆成了一堆,伸手一摸怀中,却是一愣,随即看向张御史:
“火石掉了!”
“不争气!”
张御史的语气颇为无奈。
“……”
道人却是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抬起竹杖往火堆里一点。
“篷……”
一堆篝火顿时燃了起来。
几人围着篝火坐着,各自拿出食物来分吃。
宋游带了烤馕,三花娘娘带了泥鳅干和老鼠干,张御史带的则是蒸饼,软和多了,还有一些肉干和蜂蜜,宋游向他们讨了一些蜂蜜来吃。
菜花蜜,满是菜花香。
吃完饭后,一名武官侍从便睡了,应是准备下半夜接班的,另一名武官侍从则时刻照顾着柴火。
年轻的文官也没闲着,而是从车里拿出一本册子和笔,借着火光低头仔细翻看,不时用笔在册子上勾勒两笔。听他有时的喃喃念叨,还有偶尔侧身对张御史的小声请教,这本册子上记的应是他们对这边军镇驻守军将的察访结果。
对皇帝是否尊敬;
与当地番国交际如何;
有没有贪污受贿。
这年头的官员也挺辛苦,尤其是这种缺乏背景、官职也不高的底层文官。
张御史则与宋游闲聊。
在这个过程中,那只三花猫便一直老老实实的坐在道人身边,面朝火堆,时不时抬起爪子来舔一舔——虽然脸肿得有些滑稽,原本圆溜溜的大眼睛也因为脸肿后的挤压而不由自主的半眯了起来,显得有些懒散,可看她的表情,分明对此一点感觉也没有,一直盯着几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