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奴家本是嘉兴人士,前几年奴家还小,上山采野菜时,遇到了一个怪人。
他满脸都是头发胡子,花白蓬乱,在山石上飞来飞去的,一下就把我抓住了。然后他说我,说我是个美人坯子,可惜不是好鼎炉。
他把我抓进一个山洞里,在我嘴里塞了一颗药,我就浑身发热,奇痒难忍,然后他就把我……把我糟蹋了。
后来山洞里有个女人,不穿衣服的,她说你随便抓人进来,圣使知道了怎么样怎么样的
那怪人就让那女子把我扔进山崖中,伪装成失足坠落的样子。
我怕得要死,那女子把我提出山洞,来到山崖边上,把我放了,告诉我永远不要再上这座山来了。
从那以后,我就得了怪病,几天不碰男人,就心痒难熬,全身奇痒。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
后来倭寇闹得凶了,爹爹被杀死了,我就跟着娘逃难来了南京,结果娘冻死了,我被婆母救了性命。
大人,奴家知道自己生性淫荡,不知廉耻。但奴家从未干过坏事,没害过人。那些男人都是主动来勾引奴家的。
真正的正人君子,奴家都是离得远远的,既不敢去招惹,也不愿害得人家坏了名声的。
有男人送钱送粮,奴家都很少要的,宁愿靠双手养活公婆。
范武和奴家最是要好,几次说要带奴家逃走,说要带奴家去过好日子,奴家舍不得公婆丈夫,一直不肯答应。想不到他竟然……”
萧风静静的听着,一句话也没插过,直到范杨氏掩面哭了起来,他才缓缓开口。
“你并非生性淫荡,你变成今天这样,与那丸药有关,也与那个人有关,我见过一个姑娘,跟你很像的。
幸亏你没跟范武私奔,否则我断定你此刻一定已经被他卖了。即便不卖,他也没安好心,你心存孝道仁义,这就是善有善报。”
范杨氏的丈夫咳嗽着,蜡黄的脸上带着惭愧的红晕:“大人,说到底,还是小人无能,
帮不了娘子,才不得不让娘子受别人的口舌……”
萧风皱皱眉,话是好话,怎么感觉就有点不对劲呢。他咳嗽一声,让自己的思路回到正轨上。
“如今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回范家庄继续居住生活,我可让应天府照应,不让人欺辱你们,只是范杨氏的病,我却治不了。
二是我给你们写封信,让应天府派人送你们去京城,到了地方去找春燕楼的燕娘,让她安排你们的生活。
范杨氏既有此病,在没有办法治好之前,在春燕楼里工作,只怕是眼下最好的安排了。但若是你们担心名节之事,此路就不通了。
不管怎样,先想办法活下去,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总会有能治好的那一天的。”
一家人面面相觑,只是片刻,范杨氏的丈夫先磕头道:“小人愿听大人安排,带家人去京城,小人不怕人笑话,只要家人能过得好就行!”
范杨氏也红着脸点头,公公婆婆犹豫的时间略长,但最后也点了头。萧风松了口气。
“春燕楼与其他青楼不同,你若不愿意时,只管告诉燕娘,她不会逼你接客的。
至于你丈夫,他的病倒未必不能治。京城多名医,让燕娘帮忙找找,若是你丈夫治好了,你也许就可以离开春燕楼了。
这里有三颗清心丹,你留着路上吃。虽不能治你的病,但此去京城,需要些时日,可以帮你缓解痛楚。”
范杨氏谢恩接过丹药,
萧风指了指桌子上的纸笔,神色凝重。
“那座山,在你们嘉兴当地叫什么名字,尽你所能回忆,把山的位置和周围有名的东西,都帮我写下来。”
送走范杨氏一家,萧风换了衣服,带着张无心去赴赵文华摆的接风宴。至于常安公主,因为一路上哭肿了眼睛,也没什么胃口,就留在府中不去了。
接风宴上,南京官员们对萧风的态度明显变好了很多。尤其是应天府尹,刑部尚书和礼部尚书,脸上的微笑都真诚了许多。
正常的人总是钦佩强者的,也总是有人之常情的。
范杨氏一案,固然有赵文华压着,要求等着给萧风出难题的因素在,其实这三位也确实达不成判罚的一致意见。
他们都知道范杨氏淫乱乡里大概率是真的,但他们也都是男人,以他们的经验,深刻了解,如果那些男人不愿意甚至不主动,范杨氏是扒不掉他们的裤子的。
提上裤子就把一切罪过推给女人,这种行为固然是男人们的常规操作,但其他男人心里其实很明白这个女人的冤枉,也愿意原谅。
让人惊奇的是,往往对女人不肯原谅,认为罪过都是由女人引起的人,往往是其他女人,她们还是发自内心的!
所以像常安公主这样的人间清醒,是很难得的。
这三位官员面临的最大难题,是他们心里清楚范杨氏是这一家人的命根子,范杨氏完了,这一家也就得全死了。这
个因果,他们是不愿意扣在自己头上的。
但要偏袒范杨氏,却也是臣妾做不到。毕竟众口铄金,人证众多,范杨氏几乎败局已定,律法族规皆在,如何回护?
所以他们就推来推去,正好赵文华想要收拾萧风,所以就顺水推舟,直接甩给赵文华去处理了。
想不到萧风连堂都没升,就干脆利落的在路边解决了问题,不但保住了范杨氏一家,还让人挑不出毛病来,这太牛了。
应天府尹官算是个性情中人,几杯酒下肚,看萧风越来越顺眼,他借着给萧风敬酒时偷偷小声说道。
“大人啊,北方信道,南方信佛,这话你听说过吗?虽然当今万岁崇道抑佛,但江南之地,佛教根基深厚,深得民心啊。”
萧风一愣,但表面未动声色,只是笑着喝了酒,轻轻拍了拍应天府尹的胳膊。
赵文华见晚宴已近尾声,站起来带领大家共同敬了萧风一杯酒,然后微笑着开口。
“萧大人,下官在江南这些时日,无时无刻不在为大人到来做准备呀。
众人皆可作证,下官无论在官场还是民间,都宣扬大人为当今道门第一人啊!
下官将大人在京城论道的表现大力宣扬,官场民间人人钦佩。可却有个不知好歹的狂僧,扬言道家是小道,佛家才是大道。
下官大怒,当场就要治他的罪,可想来想去,这等佛道之争,官府似乎不宜介入。
何况此狂僧在江南之地颇有声名
,贸然处置也怕激起众怒。
因此下官唐突,让那狂僧等待数日,等大人到了,自可当面教训他。
今日大人到了南京,百姓皆知,是否明日将那狂僧叫到应天府大堂,大人当面训斥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风脸上,看他如何应答。以萧风此时的身份,若是不愿意,自可拒绝的。
可这事若是传出去,别说江南百姓会嘲笑萧风,就是嘉靖,也会对萧风有所不满。
你是道门第一人,人家佛家都指着鼻子鄙视你了,你竟然退缩了,这不是丢了整个道家的脸吗?
萧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微笑着看着赵文华,一饮而尽。
“让他来吧,我看看你赵大人找到的人才,会不会比严世藩更厉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