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是宏伟的阿房宫,一直到那些不受始皇帝宠爱的嫔妃冷宫,太史达都去过。
向始皇帝告罪一声,太史达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轻车熟路得在章台宫找到笔墨纸砚。
把竹简铺在地上,撅着屁股,顾不得姿势是否雅观直接开写。
“哈哈哈哈哈哈!”
始皇帝突然大笑出声,看那神情显然是欢喜极了,吓了嬴成蟜一跳。
[你也有病!]
内心咒骂着,嬴成蟜走到太史达身后,弯腰去看太史达在写什么。
帝一年,长安君有任免朝堂官吏之权,已掌帝之权柄。
“……”
嬴成蟜揪起太史达,抓着他的领子恶狠狠地道:
“你胡诌个甚!给乃公改了!”
脸上狂喜神情还在,太史达亢奋道:
“此乃达亲眼所见!太史令据实记述,一字不改!”
“……”
从刚才就一直笑个不停,连瓜果点心都没法吃的始皇帝好容易在亲弟欲杀人的眼神中止住笑声。
轻咳了两下。
“历代太史令最怕的就是在官时间国无大事,无以为记。害怕自己所记之史为后人认定无病呻吟而删改,不能留姓名于后世。
“最欢喜的就是谋朝篡位,臣主弑君,天降祥瑞这等大事。你方才言辞正是异事,不要白费心机了,太史令不会改的。”
嬴成蟜眼珠子转了转,松开手替太史令梳理一下被他抓乱的衣领。
“我记得你是在陛下继位的那一年,为的太史令。秦灭六国,一统天下。其后分封与郡县之争,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铺设驰道通达天下各地。这么多大事,你有太多可记的了。后世绝不会忘了你这个太史令,忘不掉你叫太史达,我这点戏言就别记了,我是胡诌的。”
太史达摇摇头。
“陛下已然承认,此乃达亲眼所见。史官据实直诉,一字不改。”
太史令只害怕记的事少,不会嫌记的事多。
记得越多,越可能名流千古。
“给脸不要脸是罢?”
嬴成蟜立刻脸黑,他刚刚弄好的衣领再次被他揪凌乱。
“你干的了太史令就干,干不了就换人。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会写字的人有的是,赶紧给乃公删了!”
太史达一字一顿。
“一,字,不,改。”
嬴成蟜松手,望向看戏的始皇帝,认真道:
“我不想被记在史书上,能不能换个太史令,我是认真的。”
他所发明创造的物事,所提出的政令,都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不是他自己所想。
这个功,追根溯源并不是他的。
提出来改变现状,让这个天下更好一些,让他过得更舒服一点,他很乐意。
领他人之功,被大书特书,他不乐意。
他是搬运工,是誊抄者,不是创造者。
所有出自嬴成蟜笔下的,诗词,都是用的原作者名姓。
即便这个天下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知道原作者,他依然固执地写上去。
一遍又一遍得和“知情人”重复。
“那不是我写的。
“是鲁迅,杜甫,李白,金庸,古龙,陆游,吴承恩……所写。”
始皇帝收起笑脸,同样认真道:
“可以。
“然秦史一直是由太史一家所记,若是不让太史一家担任,换做其他氏的人,天下不会认同。
“他们只相信太史所记的历史,不会相信其他氏族。”
嬴成蟜望着太史达,淡淡道:
“那就从太史家找一个识相的。”
他在对太史达表明他不是在吓唬人,他是真的要换人。
太史达神情更坚定了。
“长安君果然有帝权!”
“……”
嬴成蟜要宦官去太史家宣人。
在笑眯眯看着这一切的始皇帝认同下,章台宫一应人选,皆受嬴成蟜凋令。
“臣太史节,拜见陛下。”
太史节是太史达二弟,其长的和大兄一样魁梧,满脸的络腮胡看不出相貌区别。
嬴成蟜指着太史达,对太史节道:
“你兄长不听令,已被免去太史令之职。”
丢给太史节刚刚自己落笔的竹简。
“自今日起,你是新的太史令,我的篇幅只在屯留兵败乃止,听明白了?”
太史节看向始皇帝。
始皇帝点点头,为亲弟背书。
“一切以成蟜所说为准。”
太史节面露狂喜,奔到同样长有一脸胡子的兄长前。
“快记下!长安君有任免官职之帝权!”
太史达仰头看向嬴成蟜,高声道:
“早便记下了。
“帝一年,长安君有任免朝堂官吏之权,已掌帝之权柄。
“一字不改!”
嬴成蟜:“……”
始皇帝借着吃瓜果的动作掩饰笑意。
[竖子还想篡改史书,痴心妄想。]
嬴成蟜沉着脸色疾步走到章台宫前,把突然出现的章邯腰间宝剑拔出。
“随他去。”
骤然紧张的章邯,郎官,宦官,宫女在始皇帝的命令下没有多余动作。
宫内宫外,各行其事。
嬴成蟜斜提着宝剑,满是杀气,一脸杀意地走到太史达,太史节两兄弟面前。
他抛飞秦剑,秦剑在空中打着旋。
在空中反手握住秦剑剑柄,骤然压在太史达脖颈,剑刃割破衣领压在肉上。
“想生,想死。”
太史达不敢乱动,额头冒汗,老实道:
“想生。”
嬴成蟜下压秦剑,太史达脖子骤疼。
一旁大气不敢出,生怕误了兄长性命的太史节早已没了喜色。
他脸色煞白,见到那剑上已是有血,这一剑已然见血。
嬴成蟜毫无感情波动地道:
“改则生,不改则死。”
太史达本能向后靠,躲避秦剑,畏畏缩缩,哆哆嗦嗦。
这位看着是个猛将,实则是个文官,一身不是死壮而是虚胖的太史令声音中满是恐惧。
“史官秉笔直书,一字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