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教能教!叔父你说!将闾听着!”
嬴成蟜一脚踢开,大声怒斥。
“要不是看在你阿母份上,乃公早让你滚回咸阳了!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你挨那两巴掌以为我只是做戏给蒙恬看啊!乃公也是真心打你!从我见你到现在,就道上自扇那一巴掌的表现还算及格!”
嬴将闾就像是个弹簧一样,落地一瞬间就又扑回来。这回改抱嬴成蟜两只大腿,一脸如听圭臬之言的模样。
“叔父教训的是,叔父教训的是。”
嬴成蟜斜睨三侄子。
“看不上蒙恬叫阿父,你这副模样比蒙恬丑了十倍,怎么说?”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此时不让叔父离去,就是最大的大事!”
嬴成蟜怒色稍缓。
“这话倒还勉强中听,起来罢。”
三公子滋溜一下爬起来,跟猴子一样灵巧,小心翼翼搀着叔父手臂,如同搀着失去自主能力的老人。
重新落座,嬴将闾这回学乖了,再不敢乱说话,一边给叔父倒酒,一边小心翼翼虚心求教。
“叔父,蒙恬为何要把李由送到我身边啊?他不是大哥的人嘛。”
嬴成蟜喝了一口酒,招手要那边的李由坐近来听。他叫李由来不是为了打一顿出气,而是教导,李斯可是给他做了不少事。
数年后李斯知晓,放声大笑,连道“斯所为,值也”,这位楚人又一次赌对了。
叛逆少年这次没有叛逆,沉默着坐了过来。
“蒙恬不是一个人,他背后是蒙家。蒙家既是他的后盾,又是他的包袱,他做事不能全顺自己心意。
“如今扶苏虽然占据太子之位,但皇兄春秋鼎盛,至少还可在位二三十年。我大秦灭了六国统共也不过十年光景,二三十年这么长的年限,其间会发生什么,谁也猜不准。”
嬴将闾眼睛一亮。
“叔父是说,蒙恬看好我?他以为我能为秦二世?”
嬴成蟜白了突然兴奋起来的三侄子一眼。
“想美事去罢。
“太子之位定,若有变故,除非扶苏触碰皇兄逆鳞,或是死于非命。不然大局已定,秦二世必然是扶苏,你在想屁吃。
“他站边扶苏是皇兄指使,其扣你兵马粮草,这些尽是为扶苏谋,是皇兄喜闻乐见的事,这就是顺应帝心。
“你到底哪根筋不对,会以为自己被蒙恬青睐的?青睐你还用你兵马给扶苏保驾护航?”
嬴将闾一脸丧气。
“不得罪死你,送你李由,是因为他性格谨慎有加,担心真出了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意外。
“有李斯在朝,蒙恬在边,李由便是下一代大秦肱骨。到时候你若真走了大运上位,李由于你,就和蒙恬于扶苏一样,都是最亲近的关系。
“你就算要报今日之仇,看在李由的面子上,也不可能对蒙家下手太重,至多也就是削几等爵,收几座城了事。
“今日其与武叔坐于左,父子尽皆收敛煞气。把右手尊位让给你,下陪李由,还要郡守、郡丞、郡尉三人坐于下。
“二对五,这就是示弱,就是让你出气。在街上武叔突然打其脸,是因为你在街上受了两巴掌,他便也当街受两巴掌,消你怨恨。
“你仔细想想,蒙恬与皇兄从小玩到大,除了你,可曾说过你哪位兄弟?他心中有分寸着呢。
“大秦不管日后谁得势,蒙家都荣光依旧。”
三公子略有不死心。
“叔父刚还说二三十年太久,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嬴成蟜想着前世大秦结局,看着三侄子,神情古怪。
“皇兄意外离世,近臣李斯秘不发丧,矫诏要你继位,伪造圣旨要扶苏,蒙恬自裁。扶苏当场抹脖子自杀,蒙恬绝望之下自裁。
“只有这种情况,你会上位,蒙家会倒霉。”
嬴将闾本来萎靡不振,听了这话吓出一身冷汗,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何止是他,旁边的李由也是如此,冷汗涔涔不止。
这话嬴成蟜敢说,他们都不敢听!
谋朝篡位,这是掉脑袋都解决不了的大罪,非得三族消消乐不可。
“这,这,这……”
嬴将闾结结巴巴这了半天,被叔父看的心中直发毛。
再来不及组织语言,把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这不可能!这意外可太意外了!”
嬴成蟜呵呵一笑。
“你也觉得不可能罢。”
但这就是真实历史,现实永远要比还要魔幻。
若是鬼谷子在,这句心声嬴成蟜就会说出口了。
“一个蒙恬就让你丢盔弃甲,每日酗酒,玩弄美人,空度时光。你当初还轻视你大哥被我困在大郑宫,你不也被蒙恬困在九原?
“你大哥最后自己杀了出来,你呢?还要我来解救。局外笑扶苏,局内不如扶苏,这样的你,哪里有资格争太子之位呢?
“不是皇兄和我不给你们机会,偏向扶苏,事实是,你们就是能力有限,难当大任!”
嬴将闾低下头,不言语了。
嬴成蟜转头看向旁边揉着手肘的少年。
“从军当兵不是要你弃文从武,你最崇拜的将军最有智慧,不输你阿父。今日我将他一切所作所为尽数剖析,他利用你,你恨他嘛?”
少年怔怔,虽然被利用,心中真是生不起一丝恨意。
没有蒙恬,他哪里能跟大秦三公子称兄道弟呢?他是李斯的儿子不假,受蒙恬器重培养也是真。
但嬴将闾是始皇帝之子。
始皇帝是王,天下只有一个。
蒙恬,李斯再贵也是臣,有无数个。
高攀的那个人从来不是嬴将闾,是他李由。
“要帮你的好兄弟,就不要只跟蒙恬学打仗,也学学谋略。
“损人利己的计谋,是个人都能想出来。利人利己的计谋,没几个人能想出来。
“计谋被拆穿前,你不知被算计,对其感恩戴德,这叫小聪明。计谋被拆穿后,你知道被算计,依然对其感恩戴德,这叫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