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正谦之所以要特意说这句话,是在暗示他有顾云霁盯着,他们不好暴力催税,那就只能陈循洲对自家的佃户多收些租子,将不足的税粮补齐。
偏生陈循洲和严正谦叙州府一起当了七八年的官,手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对方的把柄,早已是利益共同体,严正谦要他多收租子补齐税粮,他还真不好拒绝。
于是陈循洲一边心里骂骂咧咧,一边还得摆出一副笑容,客客气气地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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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来到六月,稻浪金黄,正是收获的季节。可惜今年春夏大旱,粮食减产,农人们忙碌在田间地头之时,脸上总带着些多多少少的愁意——为一家人的生计发愁。
叙州府城郊,耿老汉一家正在算刚打下来的粮食。
耿老汉不识字,算术也不怎么样,笨拙地掰着指头念念有词:“……总共六亩田,江边一亩,打了三百斤粮食;村西头山脚下有三亩,还有山腰上有两亩……零零散散加起来,不到九百斤稻子。”
闻言,妻子耿婆子面容苦涩:“才九百斤,往年就算是普通年景,至少也能打一千三四百斤的稻子,今年遭了这么大一场旱灾,减产了差不多五百斤。”
耿老汉叹气道:“还好咱家有亩江岸边的淤田,没怎么受影响,光那一亩地就产了三百斤粮食,否则今年还会更难。”
“粮食减产了,租子八成不会减,若按往年的产量算,今年还得交四五百斤的租税,落到手里头的粮食也就不到五百斤。咱们一大家子人,这么点粮食怎么捱到明年秋收?这日子可咋过啊。”
儿子耿满仓故作轻松,安慰道:“爹,娘,别难过了,咱家不是还有洋芋吗。再有不到半个月洋芋就要成熟了,咱们当初种了六十斤的种子,若真像顾通判说的那么高产,到时候差不多能收获四百斤。”
“四百斤的洋芋,预留一百斤作下一季的种子,还剩三百斤,再加上五百斤稻子,总共八百斤粮食,咱家一共五口人,在下一季洋芋成熟前粮食绝对够吃的,不用担心。”
被儿子这么一说,耿老汉眉头瞬间舒展,心头一松:“满仓说得是,我都差点忘了还有洋芋了。往年咱家一年到头也就八九百斤粮食,现在距离下季洋芋收获只有半年,咱们却还有足足八百斤粮食,说起来,咱家今年的光景倒是比往年更好了。”
耿婆子眉梢染上喜意:“亏得有这洋芋,不然咱家今年真的是要饿死人了。我听人说,洋芋吃多了烧心,到时候咱们就掺在米里头熬粥,又能避免烧心又能让每个人多吃一点,那样再好不过。”
儿媳笑着接话道:“咱家的辣椒也快可以采摘了,过两天我问问隔壁王婶子,辣椒怎么做才好吃,咱们也来学那些城里人做点辣椒酱尝尝,正好就着洋芋米粥下饭。”
一提起洋芋,家里原本沉抑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起来了,一家人说说笑笑,畅想着未来的饱餐日子和丰收年景。
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凶恶声音在门外响起,漏风透光的木板门被摇得哐啷响:“耿老汉,开门!该交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