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天寒,若是冷的话就喝口热茶吧,自便即可。”
“你就是杨小楼?”
一众手艺人也不乏武门出身的,亦或是流落江湖的镖师,闻听此人姓杨,眼中已见异色。
此人虽是戏子,武门根底却厚,兼之八卦、心意、通臂几家拳法,吸收了不少内家功夫的身法到舞姿身段中,武戏那是一点都不花哨,融了几分真打,若单论身手,也是位少有的高手。
这人转过脸来,一张长脸才涂了白,挂着一对燕翅眉,两颗丹凤眼,但瞧得却是角落里阖目垂眼养着精神的陈拙。
扫过陈拙颈上的立领,杨小楼眸子微微一烁,似是瞧见了什么叫他意外的东西,“阁下耍的难道是那变脸的绝活?”
陈拙一抬眼皮,轻声道:“不过是走江湖的把式罢了,比不得您登堂入室的能耐。”
杨小楼淡淡一笑,叹道:“如今这世道搏名容易,登堂入室却难……说起变脸的绝活我倒是想起个人来。”
他话锋忽转,端起一旁的茶杯,含了半口,等润了润嗓子,才徐徐咽下。
“庚子年的京城里就出了个会变脸的人物,闯下了偌大的凶名,要说干的事儿也不多,但别人就是一辈子加起来,兴许都抵不过那人干下的一件事儿。”
“罗刹鬼!”
几个手艺人已是说出了那人是谁,神色各异,惊色有之,慌色有之,还有人怅然一叹,心向往之。
“听说已有人将其列为当今第一刺客,如此名头,死了也值了。”
杨小楼多看了陈拙两眼,突然语出惊人地道:“说起来,我倒是见过这位爷。”
几个手艺人立时来了精神,竖起耳朵。
陈拙虽说在京城干下过几桩大案,但对别人而言却如惊鸿一现。盖因在京城的一年多,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源顺镖局里埋头苦练功夫,现身的场面少有,除了与那雷天登台一战,而后下的多是暗刀子,干的都是见不得光的。
听到此人说见过自己,连陈拙也觉诧异。
他脑海中思绪飞转,始终未曾找到与这杨小楼有关的记忆。
杨小楼望着他,轻声道:“乙亥年,津门,金银楼……”
几个字一出,他瞧着陈拙的神情、双眼,见对方没有丁点反应,才颇为失望地继续道:“那时我正在津门献艺,不似如今这般,只是个声名不显的小人物,正好撞上那位‘罗刹鬼’为义气,自关中千里奔赴杀至,闯了金银楼,杀了神手敖青的弟子,还在招牌上留了一颗打石……”
一口气说到这里,杨小楼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又饮了一口茶,头也不抬地说,“前些日子我还回去瞧了瞧,那石头还在呢,金贵的不行。”
陈拙站在角落里,心里倒是没有太大的起伏波动。
就好像长大后突然回首再看自己,总觉得不过如此。
但落在旁人耳中又是另一番感叹。
“可惜了这么个人物。”
“那人据说已是南下避祸去了,往后恐难再归。”
……
“难?一点都不难,他不是已经回来了么?”
杨小楼抬起头,语意莫名,说的话却让众人惊了一跳。
几个手艺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瞧瞧陈拙那瘦矮的磕碜模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拙却无多少反应,也跟着笑了两声。
几番生死经历,他岂会被人三言两语诈出来。
杨小楼仿佛真的死心了一般,叹了口气,“确实英雄了得,也是当年,被其浑身的胆气与侠气所摄,我才有了如今的意气……听说此人猴拳一绝,穷凶极恶,犹如恶鬼,原本我还想拜会一二,可惜未能如愿,入京的时候,已是庚子年以后了。”
这时,楼外小跑来一个年轻太监,“诸位还没扮上呢?赶紧啊,老佛爷快来了,让我问问杨爷今儿唱的哪出戏啊?”
杨小楼瞟了眼陈拙,转身一擦白脸。
“长坂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