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剖尸(2 / 2)

很快,秦缨道:“此前伺候窦煜的小厮在何处”

窦文运唤了小厮来,是个看着不到双十之龄的年轻人,他恭敬行礼道:“小人知书,敢问县主有何吩咐”

秦缨问道:“仔细给我讲讲这前室的布局。”

知书看着火场,便想到自家公子,眼眶微红道:“这是东厢,门开在西面朝着正堂的方向,北面靠墙是一排书柜,书柜之前是公子写字的桌案,桌案靠着窗户方向的角落是放画作的瓷瓶,这窗棂之下,摆着一张琴台和一把七弦琴,公子时而会抚琴怡兴,南面靠墙,是一张矮榻,上有榻几,往角落走有一个花架,上面放着两盆墨兰,榻几另一头是两面靠墙的柜阁,放着公子喜欢用的笔墨,所有木制之物都被烧没了……”

知书语声微哑,这时谢星阑问道:“你家公子焚香用的火盆本放在何处”

知书指着正堂道:“本是放在外面的,那天晚上,许是有些凉了,公子竟将火盆搬到了屋内来,这屋子里到处都是纸页,稍不注意便要引起火灾,正月过年的时候,公子便不小心引着了一本书册,不过当时是因为油灯倒了引着的,公子夜里也要看书,屋子里油灯都有七八盏……”

谢星阑和秦缨面色微沉,窦煜既不是被烧死,那他死的时候,尸体就被摆放在窗前,而窗前有琴台和七弦琴,如今虽然都被烧的没影儿,但凶手是如何杀死他的

秦缨又打量这火场,发觉南面的墙壁被烧的最为厉害,而东边的墙壁本就空了一大块,她不由问道:“这里的窗户本来有多大当日是你送早午饭食吗你看到你家公子是哪般模样”

知书上前比划,“这处窗户一共六扇,占了半面墙,是特意让屋子里亮堂些才多开了两扇,当日小人来的时候,就是从东侧的小径过来,正看到公子穿着白袍,站在窗前,他面对着书案的方向,下巴微微颔着,应该是在看书。”

谢星阑问:“你没看到他正脸”

知书仿佛知道谢星阑质疑什么,便道:“从那个方向,能看到公子的耳朵和一点侧脸,小人不会看错,身形和样貌必定是公子无疑。”

谢星阑和秦缨对视一眼,谢星阑继续问:“你午间送饭过来时,是什么时辰”

知书道:“午时过半,小人来的时候,早膳公子已经用了,只将碗筷放在食盒之中,门是紧紧关着的,晚上起火之后,大家过来时那食盒已经被点着了。”

秦缨和谢星阑都未说话,一旁冯萧道:“午时死者还好好的,且凶手要放火焚尸,当夜我们推算过,那火势最起码要一炷香的功夫才能燃那样大,凶手必定是在戌时之前的一炷香之内放的火,谋害死者应该也是在那会儿,从此处到似锦堂要走半炷香的功夫,这一来一回,刚好一炷香的时辰……”

算来算去,还是要找出窦家人用膳时分的不在场证明,谢星阑目光扫过众人,对冯萧说,“眼下死者死因未定,你留在此地详细问供,我们先去义庄一趟。”

冯萧应是,秦缨又看了一眼这屋子,待要走时,谢星阑又对窦文运道:“我有一事要去见窦少卿,眼下他可醒了”

窦文运连忙着小厮去问,不多时小厮来报,“老太爷刚醒了。”

谢星阑颔首,又对秦缨道:“去府门等我。”

他说完这话便走,秦缨面上应是,却不知他去做什么,她又在含光阁周围转了一圈,待她出来之时,窦家人跟着冯萧去问供,已经尽数散去,但适才说是她杀了窦煜的窦榕还留在屋子外面。

二人四目相对,窦榕犹豫一瞬上前道:“若是没有人证,当真会被当成凶手吗”

秦缨摇头,“只是会多些怀疑,没有证据证明害了人,便不会被认定为凶手。”

窦榕似乎松了口气,道了谢后,她转身要走,可没走几步又回头看这含光阁,“二哥是好人,前半生过得辛苦,希望他去

秦缨蹙眉,“此言何意”

窦榕苦笑道:“他是祖父的希望,也是全家人的希望,二伯病亡前的遗愿也是让他高中,他哪有一刻轻松过这屋子是府中修建最为精巧之地,当年祖父为了他大兴土木,二哥年纪轻轻哪里承得起但屋阁修好了,他只能住进来,像与世隔绝了一般,是华阁亦是牢笼,每次我来这里,都觉得这里压抑得紧。”

见她愿意说这样多,秦缨忍不住道:“那这府中,谁有可能害他”

窦榕面露苦涩,“非要说起来,大伯,还有我父亲,都有可能害他,他们两个长辈争不过一个小辈,面上宽厚关怀,可心底不知多痛恨。”

她说窦文运便罢了,连自己父亲也毫不留情,秦缨目光微深,窦榕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出格,福了福身便转身快步离去。

谢坚几个在旁听着,忍不住叹道:“这姑娘怎么对自己父亲也如此直白”

白鸳在旁轻啧道:“还看不出来吗她父亲明显更喜欢那个庶出的,那庶出的虽然看着恭敬,可态度却一点儿也不收敛,适才窦家大爷不是还嘲讽他没有嫡子吗恐怕这窦家四房有什么宠妾灭妻之事……”

谢坚和沈珞听得意外,“这你都看出来了”

白鸳下颌微扬,“这样的大家族,但凡家训不严的,便最容易出这些事了。”

秦缨也面露赞赏,“我们白鸳果真聪明。”

几人看毕,一同朝府门外去,等了半炷香时间,谢星阑便从内而出。

秦缨掀帘看他,谢星阑上了马背,催马至她跟前道:“见了窦启光,他自己也说最为看重窦煜,但若说家主之位,其实他并未想好,窦煜天资聪颖,他指望他入仕为官,肯定是不会将家族生意交给窦煜的,而窦煜如果自己能高中,太府寺少卿之职便也算不得什么了,但如果他活不过今岁,那还真的只能信任窦煜,三房是庶出,大房和四房都没个能支撑门庭的,窦文珈更无心世俗,窦启光如今十分绝望。”

秦缨道:“所以家主之争的动机还是在的,适才除了窦文运和窦文耀之外,其他人还未显出什么,三房那四人和窦文珈,都有些置身事外的意思。”

谢星阑点头,“窦府暂且交给冯萧,我们先确定窦煜死因,我已与窦启光说明,他可令官府剖验窦煜的遗体。”

秦缨听得眼瞳一亮,“你如何说服他的”

谢星阑语带叹然,“窦煜是窦启光唯一的指望,为了找出谋害窦煜的凶手,他无论做什么都愿意。”

秦缨也唏嘘,“窦煜的确可惜。”

窦氏本就在城南,因此今日赶往义庄更快了些,午时不到,二人的车马便停在了义庄之外,秦缨刚下马车,便见捕头赵镰从内迎了出来。

他面上带着恭维,行礼之后道:“大人,县主,下官一早带着岳仵作等候在此,听闻窦二公子死因有异,今日可是要重新验尸”

谢星阑边走边点头,“不错,窦煜并非为烧死。”

赵镰眉头微拧,一路跟着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打量秦缨,似在好奇秦缨怎么又掺和进这新案子了。

王赟和袁守诚也侯在内,待众人进了后堂,便见仵作岳灵修正在整理验尸的器具,谢星阑吩咐道:“窦煜的死因有异,你今日重新勘验,务必将死因找出。”

岳灵修面露难色,“大人,窦二公子的遗体小人那日已经验的十分仔细,小人觉得的确是烧死无疑,只怕……只怕难验出别的死因,是小人学艺不精……”

谢星阑眉眼一沉,正要发作,秦缨却从他身后走上前去,她温和道:“你不要害怕,你此前的验法对你而言也并无大错,但眼下,我要教你些新的技法,你可愿学”

岳灵修认得秦缨,听着这话,自是震惊,一来秦缨贵为县主,怎么知道别的验尸技法二也是因为秦缨贵为县主,怎会教他一个地位卑贱的小仵作

见他瞪着眸子不语,秦缨道:“你年纪轻轻,既当仵作,自不能混日子的,你要办的都是命案,本就不能出差错,若全按照你此前那些技法,今日我纠错一桩,来日你还要验错,还不如学些对的技法,并且,今日我教了你,你若学得好,将来还可传授与旁人。”

岳灵修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县主要教小人什么”

秦缨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气质有些文弱之感,先问他,“你敢剖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