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孙瑞现身,陆熠早料到一般,幽邃深不见底的眸光与对方相触。
孙瑞心虚地别开视线,将目光落到了脚下的地面。
“孙瑞,我以为你我二人之间经历生死,即使身份立场不同,亦不会出现任何嫌隙。”陆熠沉沉的嗓音中带着怅然,那是一种被最信任的手足背叛后的痛心,“当年北疆之乱,我将金羽弓箭赠你时,你可还记得我说了什么”
孙瑞自然记得,他喃喃自语,脸上涨红一片:“你说,我虽出身寒门,可气节见识都非普通人,愿我得了金羽弓箭,不仅能护住自己,也能护住大黎河山,还朝堂一个没有党结争斗的海晏河清。”
当年一心想要为大黎贡献自己一切的有志之士,在真正得到权力的时候,却没抵挡住权力带来的诱惑,行差踏错,渐入深渊。
其实刺杀之后的每一个逃亡的日夜,孙瑞都活在自责之中,他无数次想要自杀以试图解脱,可他在这人世还有放不下的,他不敢死,他怕死了,就再也护不住自己在意的。
面对曾经提携自己,并且与自己有过生死情谊的陆熠,他嗫嚅着双唇,跪了下来:“陆熠,我欠你的,欠大黎的,这辈子怕是还不了了。”
“我知道洛儿犯下大错,罪无可恕,可她毕竟是我的妹妹,即使她一错再错,我也只能陪着她一起错下去!”
孙瑞知道,凭着陆熠的行事手段,洛儿再次落入对方手中,只有死路一条。
孙洛早已被嫉妒蒙蔽,眼中只有仇恨,见到哥哥如此说,她笑得更加猖狂,手中金羽箭再次离弦,大喊着:“所有寒门死士听令,杀了凉亭中的男女,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瞬间,埋伏在小树林中的死士倾巢而出,齐齐往凉亭袭去。
“隐卫听令,护住世子爷与夫人!”徐答正在此时赶到,他一盏茶前发现入了别人的圈套跟丢了主子,在见到空中信号时,立刻弃了追踪对方的念头,集结了随行的隐卫直奔边郊。
只是此行隐卫带得不多,对方死士不在少数,双方交战怕是要有一场胶着。
陆熠也瞧出了端倪,朝徐答传了个眼神,躲过再次射来的金羽箭,右手揽着顾霖便往荒僻处撤退。
徐答会意,切断了主子与夫人离开的方向,带着为数不多的隐卫杀了上去。
——
陆熠身上有伤,胸前还残留着一处断裂的箭柄,并不能走多远。
带着顾霖行了一段路,男人寻了个废弃的凉棚停下,道:“我们先在这儿歇息片刻,徐答处理完人很快就会寻来。”
顾霖一直都在看男人的伤,因为一路逃离,又要顾着她的安全,陆熠胸前的伤口一直在流血。
看着男人渐渐苍白的唇色,她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也并非是强大到无所不能,他也会受伤,也会疼,也会……有性命之虞。
而她的心底,却无比期盼着他不要受伤、不要遭受疼痛的折磨、更不要……死!
“霖霖,”陆熠已感觉体力不支,伤口的毒侵入四肢百骸让他昏昏沉沉,他强行稳住,寻了个借口,“昨夜我一夜未睡,现在有些困,你别怕,我就睡一会儿,养足精神我就陪你说话。”
说罢,还没等顾霖回应,男人已经闭上了眸子。
显然已经疲累至极。
“陆熠,陆熠你别睡成吗我害怕……”顾霖扶着男人在一处干净的木凳上坐下,双手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臂不放。
这个凉棚从前应当是供路人歇脚,有一些碎裂的瓷器,还有一些稻草铺成的床榻,只是都脏乱得很,她小心翼翼地将男人周围的地面清理一番,也坐了下来。
荒郊野岭,小姑娘不知道这是何处,不知道徐答带领的隐卫能不能胜过孙洛手中的死士,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会被解救。她毕竟没经历过什么生死风浪,心中害怕,紧紧地挨着男人的身子,不敢离开分毫。
“陆熠……”她轻轻摇了摇男人的手臂,望着男人紧闭的双眸,以及苍白的脸色,心底没来由一阵发慌,语调带着哭腔,“陆熠,你别睡成吗,我害怕……”
男人本进入昏睡,听到耳边小姑娘的哀求,他强撑着睁开眼,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乌黑的发顶:“别怕,我在呢……”
他说完话,开始不停地咳嗽,边咳边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顾霖赶紧替他顺气,急问:“是不是箭上的毒发作了,陆熠,我该怎么做才能替你解毒,你告诉我,我立刻去做。”
“有啊……”男人拭去唇边的血污,扯起笑容,“你乖乖呆在我身边,我就心安了。这毒不足为虑,等徐答赶来,他就能解。”
小姑娘眼圈红了,哽咽着不能再出声,她知道这话十有**是男人为了安慰自己才说的,孙洛明明刚才说,这毒只有她这儿有解药啊。
如果徐答没有生擒孙洛,或者来晚了那么一点点,陆熠岂不是……
她不敢再深想,更加紧地抱住男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抑制住毒发的速度。
“霖霖,你这么抱着我,我很高兴……”陆熠喘着气,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揽住小姑娘的背,“等回府,你也这么抱着我,成吗”
顾霖哽咽着点头,泪水一颗颗落了满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