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盛满了奇异液体的玻璃杯被轻轻推到他面前。杯中呈现出暗淡蓝色的半透明液体兀自翻涌着气泡,与自身黏稠的状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体格削瘦、脸侧有疤的少年盯着那杯东西,背在身后的左手紧张地握住了右手手腕。房间里唯一的窗户被厚重又满是灰尘的帷幕遮挡,沉闷的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奇异的芬芳,让人感到头脑昏沉。
“这就是你的魔药。”一道轻柔又慵懒的女声响起,吐露出充满诱惑力的言语,“喝下它,你就能成为一名‘学徒’,成为一个真正的‘非凡者’。”
少年慢慢走上前去,用平生最大的勇气拿起那杯魔药送到嘴边,做了几次深呼吸试图平复心情,却使得鼻腔里充满了那股扑朔迷离的香气。他咬了咬牙,一个仰头,将魔药咕嘟咕嘟吞下。滑腻的液体顺着食管一路滑下,带来冰凉的刺痛感。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视线一下模糊,眼前所见的一切瞬时间变得浓墨重彩,红的更红,蓝的更蓝,诸多色块胡乱拼凑,呈现出一个完全异样的世界。许多难以形容甚至透明到仿佛不存在的事物漂浮在周围,更远的地方则有着数道颜色不同的明净光华。
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两分钟,少年在万分茫然中逐渐找回思维的能力,意识回归身躯。色块变淡变浅,世界又恢复了原样,他又能看清面前原木色的书桌、手中透明的玻璃杯,以及……
他强忍着额角的剧烈胀痛,看向书桌后坐着的用厚重黑袍掩盖住所有身体特征的女人。
在昏暗的烛光照耀下,他能看到她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微笑。
“欢迎来到非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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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缓缓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怀表查看时间。
最短的指针停留在数字三与四之间。他身心俱疲地揉了揉眼睛,坐在床边长叹一口气。
这个晚上他的睡眠质量不是很好,前半夜总是梦到自己晕倒前感受到过那种直击灵魂深处的痛楚和恐惧,与隐隐约约的呓语声混合在一起,直接把他吓醒了两三次,反复掀开被子确认自己没有失控、没有长出什么六七八只手或者脚。
“好不容易熬到后半夜……”道格拉斯嘟哝着起身先去盥洗室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回到卧室后打开窗户,让料峭的夜风把自己吹得清醒一点。
他又做了个梦,这次是梦到“自己”刚刚喝下魔药,成为非凡者时的场景。
非凡者的梦境都是自身灵性给予的提醒,这个无比接近真实的梦境令道格拉斯再次确定,下午在军情九处的泰伦身上嗅到的香气,正是那位带自己走上非凡之路的“灵知会”成员身上的香味。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道格拉斯现在完全睡不着了,焦虑和数不清的疑问占据了脑海。比如,在即将转正之前被强行停职能不能申请劳动仲裁、军情九处的正经公务员身上怎么会带着隐秘组织成员的味道、那位“灵知会”成员为什么在消失三年多后回到贝克兰德,以及,自己是不是太倒霉了一点?
哈哈,往好处想,万一是我多虑了呢?没准那就是一款普普通通女士香水呢?大概是泰伦先生和女朋友亲密的时候沾上的吧?道格拉斯试图宽慰自己,却无法欺骗自己的灵性,一旦在梦中回想起那个场景,随着魔药一起咽下喉咙的充斥空气的甜香气味仿佛就萦绕在鼻端。
更何况,一切都巧合得令他不安。从泰伦拿出小约翰的照片开始,道格拉斯就有种跟不上节奏的恍惚感。先是从去年1月份的异常纵火案起,泰伦声称这一系列的纵火案是那位曾经登上悬赏的弗萨克人温克尔.阿加西斯引起的,小约翰则是前者的线人,负责在赏金猎人中散播错误的情报。而温克尔本人则是弗萨克帝国派来的间谍。
而最先发布悬赏寻找温克尔的情报贩子费尔南背后也站着一位神秘的指使者,那就是小约翰在错误的情报中描述过的“黑发、遮面、身有异香”的女性非凡者,代号“魔女”。不巧的是,费尔南失踪之前,最后和他交流过这起悬赏的人正是道格拉斯。
“……但当时我没能提供任何有效的情报给他。”道格拉斯看着泰伦在纸上画出的简易关系图,还是不清楚自己对这些事件产生了什么影响。
“请稍安勿躁。”泰伦边说边在纸的另一边写出了新的名字,“真正的问题是在这次行动之后,‘夜鹰’的死亡上。”
“或许您清楚行动之后我因为非凡物品的反噬昏迷了至少两个小时,并且从昨晚到现在还没离开过丰收教堂。”
“我并非是在指控你谋杀了‘夜鹰’。”
目光锐利的男人转向一直沉默旁听的舒尔茨神父:“或许,道格拉斯先生还不曾知晓从那些‘恶魔’口中撬出的新情报?”
在道格拉斯不解的目光中,舒尔茨神父似乎浅浅地叹了口气,语调平静地向他解释,“你应该知道,他们是根据邪神的启示来选择受害者的,而温克尔.阿加西斯正是他们预定的下一个受害者。但由于前者或许已经达到中序列,这些邪教徒没能得手,于是选择举办仪式获取深渊里真正的恶魔的帮助,并获取更多的有关祭品的信息。”
啊,这就是那场仪式的真正目的……道格拉斯下意识地高兴于任务报告能写的内容增加了,回过神来却看到舒尔茨神情微妙地将视线转向自己,继续说道:“而你,道格拉斯,你的名字出现在了后面的祭品名单上。”
……啊,这?
道格拉斯感到一阵冷意顺着脊背爬上,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努力克制着爆出中文粗口的冲动。
但度过了最初的冲击后,恐惧与担忧很快又淡去,毕竟“恶魔”已经落网,这危险早就是过去式。道格拉斯嘴巴开开合合,调动着有些僵硬的唇舌,干笑着问:“不、那个……也有重名的可能性,对吧?”
“如果不是你‘敏锐’地找到了所有受害者的共同点的话。”泰伦在这时候插进话来,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淡漠地说,“我很好奇,你为何会如此精准地注意到这个时间上的细节。”
因为我就是那个时候穿越过来的……这怎么可能告诉你啊!道格拉斯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努力将表情维持在一个被重磅消息砸到麻木的状态,试图打断对方在这方面的探究:“等等……所以这件事又和‘夜鹰’的死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