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领死</p>

陆治从军多年，大战虽未参加过，剿匪围杀却是组织过不知多少次了。</p>

办法是有的，至少三种。</p>

首先是用猛药。</p>

但今日事发匆忙，陆治只身从府邸过来，没有提前配发鬼明王。</p>

其次是用死士。</p>

庞县本地的守城卒固然已丧胆。</p>

但若以校尉亲兵为骨，组阵冲杀消磨，胜券仍在。</p>

可惜这个方案只在陆治脑子里晃了半圈就被抛开。</p>

他多年辛苦，从大头兵一路做到一县武官之首，不过攒下了五十位亲兵死士，每一位都足以交托后背。</p>

此乃立身根基，怎能虚掷？</p>

至于什么亲率贯通以上高手上阵以降低伤亡的想法，则更是不堪一想。</p>

赤沙那招“雷鸣瞬步”的威风霸道，早已天下闻名。</p>

【不过几十户人，野草般俯拾即是的，何苦与天骄死磕？】</p>

陆治一念至此，有了决断。</p>

“赤沙大名，陆某是久仰了。”</p>

他手扶佩刀，站至阵前。</p>

“征发之事，出自上命；陆某既领本县武事，无论如何坐视不得！”</p>

“我知少侠怜惜人命。”</p>

“你身后的固然是人命，但我的袍泽亦是。”</p>

“为今之计，不如你我做过一场。”</p>

“你若胜了，我的人便让出路来。”</p>

“你若败了，便把那些人留下。”</p>

一番话被陆治说得抑扬顿挫、大义凛然。</p>

一时间，庞县士卒目光猬集，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们的顶头上司。</p>

洪范闻言，舒一口气。</p>

“陆校尉高义。”</p>

他丢开双枪，拱手。</p>

两人一战，尽在不言中。</p>

陆治的战力本就远不如洪范，心中更是没有半点搏命的意思。</p>

不过三合，他就被瞬步打飞兵器，胸口中拳委顿一旁。</p>

眼见校尉落败，城上城下的气氛反而大幅松弛。</p>

数百人中，唯有陆治的副手像吃了苍蝇般难受。</p>

被亲兵抢回的上级双目微瞑，一副重伤难言的样子。</p>

于是“开城让路”的命令只能出自他口。</p>

枪林散开，拒马撤下。</p>

牛马的车队大大方方出了东城门，随后一步不停地往东北方去。</p>

唯独洪范一人在城墙百步外停下断后。</p>

庞县城墙上，人影幢幢。</p>

无数人远远探看，无一人有胆出门。</p>

过了片刻，车队已远。</p>

洪范越过未散的晚霞，向城后落下的红日注视最后一眼。</p>

转过头，他才发觉薄纱般的月光已然披遍了群山。</p>

风沙起陆，人追车而去。</p>

城头，陆治腰背挺拔，目送洪范背影至不可见处。</p>

恰在此时，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自门楼上来。</p>

只一回头的功夫，校尉已佝偻下身子、惨白了面色。</p>

陆治对姗姗来迟的县守苦笑。</p>

“县尊，您可算到了！”</p>

“天之骄子，为之奈何？”</p>

······….</p>

六月二十六。</p>

牛头山间。</p>

两山如墙，下去的日与上来的月都被遮在墙外。</p>

唯有嵌着星点的穹窿罩子般盖压下来。</p>

自洪范几日前离去后，甘德寿一直坐立不安。</p>

他求了神，又拜了佛，希望这位杀星早早东行，千万别往庞县去。</p>

然而就在半个时辰前，山口哨探带回消息——有百余人的队伍入山，自称来自庞县。</p>

领头的正是赤沙洪范。</p>

在听说这事的时候，甘德寿脑子一白。</p>

他先是想起了那道斩首郝勇的金光，又想起了吃满鲜血的沙地。</p>

两个画面转过，甘德寿头皮发炸，几乎就想逃亡。</p>

对义军来说，逃乃寻常事，当家们早习惯了。</p>

天风军势大、千面风强横，谁能多说什么？</p>

但今日不同。</p>

不同在哪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