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岛津齐彬认为,与其打肿脸充胖子,不如暂时接受琉球独属中国的事实,然后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为日本、为萨摩藩保留下复兴的种子。
日本人的民族性格就是这样,看似决绝,实则可以随时转变立场。他们崇拜强者,鄙视弱者,为自己不够强大的感到耻辱。
西乡隆盛不战而退出琉球,大久保利通谈判期间又有辱萨摩藩尊严。岛津齐彬不仅不怪罪他们,反而多方勉励他们。他甚至做出了一个连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都不敢想的举动:
邀请唐约翰、马休佩里上岸,就琉球问题、萨摩藩局势坦诚交换意见。
这番举动甚是惊世骇俗,颇为棘手。但眼下有一桩绝妙的事情,足以为此事提供契机:
萨摩藩打造的第一艘西式帆船“升平丸”,终于要下水了。
萨摩藩的造船技术来自土佐藩“漂流民”中滨万次郎。中滨万次郎本为渔夫之子,出海捕鱼时遭遇风浪,被一艘美国捕鲸船营救。
之后,他来到美国,学习了英语,数学,航海,造船等科学技术。回国后,中滨万次郎受到岛津齐彬的庇护,帮萨摩藩制造西式战舰。
一个历史冷知识是,当时的德川幕府中亦不乏开眼看世界的人。德川幕府集中了日本的精英,并不像当时的清朝君臣那样顽固保守,很多重臣主张积极学习西方,开展深入有效的改革。
幕府得知萨摩藩在制造西式战舰,很快也开始着手在江户自造战船。财力更为雄厚的德川幕府,又能自由招募西洋人才,很快便抢在萨摩藩之先,建造出了日本历史上第一艘西洋军舰“昇日丸”。
因此,萨摩藩的“升平丸”,实际上是日本历史上第一艘制造、第二艘下水的西洋战舰。
唐约翰和马休佩里受邀参加“升平丸”的下水仪式,二人欣然参加。
不过,“升平丸”只是一艘排水量四百吨的风帆动力船。对于见多识广的唐约翰和佩里来说,“升平丸”并没什么新鲜之处。
倒是负责造船的中滨万次郎,与唐约翰和佩里相谈甚欢。中滨在遭遇海难后,被美国商船营救,在美国学会了英语、造船等技术,经历颇为传奇。
唐约翰和佩里都是美国人,属于美国上流阶层。美国人对中滨万次郎有再造之恩,所以中滨对他们颇为巴结,言辞谦卑有礼,令唐约翰二人十分满意。
唐约翰、马休佩里和中滨万次郎谈得十分投机,不时哈哈大笑。在一旁正襟危坐的岛津齐彬,脸上也闪现出了难得的笑容。
日本与清朝一样,等级制度特严,礼制也非常严谨。岛津齐彬为萨摩藩主,乃萨摩藩至高无上的主公。
唐约翰与马休佩里当然不可能像日本武士那样,对岛津齐彬恭恭敬敬的执礼。
为避免这种麻烦,大久保利通把岛津齐彬的位子安排在远处,高高在上。唐约翰与马休佩里则坐在客位上,与齐彬相隔甚远。彼此不用行礼,也就避免了礼仪上的冲突。
这在大久保利通看来,已属于格外变通。在食古不化的武士看来,却已经违反礼制,实属大逆不道。
尤其是唐约翰与马休佩里,不仅不向岛津齐彬行大礼,反而站立走动自如,对东道主视若无睹,实在是可杀。
岛津齐彬很想和唐约翰、佩里坐下来谈谈,可囿于礼制,他不得不顾忌其他家臣和广大武士的看法,不能当众与夷人交谈。
他招来大久保利通,向他耳语,让大久保邀请唐约翰二人赴宴。
唐约翰无所谓,马休佩里反而起了疑心。他上次来萨摩藩,对桀骜不驯的萨摩武士印象极差,担心齐彬要摆鸿门宴。
不过,机会难得,唐约翰转念一想,征得佩里的同意,反过来邀请齐彬到越舰参观。
出乎唐约翰的意外,岛津齐彬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