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墨,浸透了幽静的古刹。
相比城外的沸反盈天,报国寺此时仍旧深沉而悠远,只有青灯寥寥。
还有阵阵的敲击声和念诵声。
禅房,一个五官清秀的沙弥正埋头念经诵佛,面朝佛像,神情虔诚。
这时,一道斜影投射了进来,伴随着窸窣的脚步声。
小沙弥的轻吟戛然而止,扭过头,却见一名白衣和尚迎面而来。
他立刻爬起来,单手竖掌,鞠躬致意:“师父。”
白衣和尚微微一笑,窗外的白月光透过窗纱投射进来,恰好落在了白衣和尚的脸庞上,令他的笑容更显现出如玉般的温润。
“守初,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禀报师父,睡不着……只好念经,令心绪平复一些。”小沙弥垂头道。
白衣和尚轻声道:“又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了?”
小沙弥默然无声。
白衣和尚叹了口气,喃喃道:“一年多前,你本是赤江渡口的渔夫之子,一家虽清苦却也其乐融融,可惜天有不测,裴无常之子裴琦率人闯入你家,残杀了你的父母,你侥幸跳入赤江逃过一劫,却只留你一人孤苦伶仃。”
“为师奉旨前往讨逆,路过江畔时,恰逢你爬上岸,你当时便给为师跪下,恳请为师替你双亲报仇,为师念你可怜便把你带回寺里,赐你法号守初,希望你能摒弃恨念、永守初心,可是,你却仍时常沉浸于伤怀仇怨中难以自拔。”
小沙弥抬起脸,望着白衣和尚:“师父,弟子愚钝,至今无法理解何谓世间苦难皆为修行?”
白衣和尚道:“那为师且问你,你沉于江水中时,波涛汹涌,风平浪静,哪个更容易游到岸上?”
小沙弥不假思索:“自然是风平浪静时更好游。”
“那便是了。”白衣和尚悠悠道:“世间如苦海,因而世人皆苦,若想渡过苦海抵达彼岸,便要将这苦海中的种种视为修行,始终保持平静的心志,这样方能有利于游到彼岸。拘泥于苦难,那便是深陷漩涡,终究是难以自拔。”八1??
“那师父您现在已经游到苦海的哪一段了?”小沙弥追问道。
白衣和尚笑了:“苦海无边,若是为师知晓自己游到了哪一段,那便是入了二品苦海境。然而,为师苦修至今,仍拘泥于四品二空境,连三品的我执境仍旧遥遥无期。”
“师父您曾教诲过,佛门四品二空境,即我空和法空。是悟五蕴无我的真理,悟诸法缘生的真理……”小沙弥试探道:“师父您是还有什么尚未参悟的真理吗?”
“为师暂且还无法领悟诸法因缘生的道理。”白衣和尚缓缓道:“万事万物都是有因有缘世间生,有因有缘世间灭,一切事物它的存在,皆有主因和助缘,为师已看透了主因,却摸不透助缘二字。”
“可师父您助当今圣上一统天下,被天下人誉为白衣太宰,助了这么大的缘还不够吗?”
“为师助圣上,那只是顺应天命,即便没有为师,圣上一样可以成就大业,为师又怎敢代天居功?”
白衣和尚莞尔道:“助缘的本质,是度化。比方说,你我师徒相遇,那便是上天注定的缘,希望让为师点拨引导你消解怨恨、走上大道。若是能成,或许为师有机会彻底领悟诸法因缘生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