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春坊,余闲并没有直接去找皇太孙,而是先前往勤政殿的门口候驾。
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皇帝乘着銮驾来了。
銮驾直接从余闲的面前掠过,进了殿门口。
过了片刻,太监出来召余闲觐见了。
大概是上次余闲闹得太荒唐了,太监在路上还叮咛道:“我的小侯爷,您这回可得谨言慎行啊,再出岔子,陛下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尤其刚刚在朝上,那几位已经把陛下气得……咳咳!”
太监及时打住,眼神里的担忧和紧张却相当明显。
余闲根据最后那段没说完的话在暗暗脑补。
应该是早朝时,有几个不识趣的大臣触怒了皇帝。
为何触怒皇帝呢?
结合眼下的情形,要么是国事,要么是家事。
余闲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太子妃刚刚也提过了,太子病重之际,朝廷里的许多大臣都有了见风使舵的苗头。
他们大概是觉得国本动摇了,时值社稷风雨不休,觉得皇帝可能会再选一个年富力强的储君当作备胎。
于是,鸿王、海王这些皇子,就成了一些大臣重新站队的阵营。
或许刚刚在朝上,有人已经为此事向皇帝谏言了!
当然,余闲不认为有大臣会头铁的直接要求皇帝换储君。
大概率是请皇帝选派一個皇子,暂时代替太子,协助皇帝治国理政……
思绪纷飞,余闲进了殿门,走入殿内,在帷幔之外作礼。
“进来吧,无缺。”
皇帝很干脆的说道。
余闲一迭步上前,穿过帷幔,就看到皇帝正靠在椅子上,闭着双眼,由一个太监在身后给按揉太阳穴。
余闲来了,皇帝就睁开眼,一挥手,把所有人都打发出了大殿。
“召你来,是委派给你一件差事的。”
皇帝开门见山:“朕准备安排牧笛回北凉省亲,路途遥远,而且途经的燕幽也不太平,所以想让你护送牧笛走这一趟。”
余闲一怔。
皇帝的这安排,太草率了吧。
让自己护送俏寡妇回娘家,万一到头来俏寡妇贪图自己的美色,要把自己留在北凉该如何是好。
再说了,自己正等待着重大的使命任务:等着钦天监分辨出天石降落的方位,自己再第一时间赶过去射落。
“牧歌也会随行,你们两个商议这一路上的行程路线,若是遇到紧急的事务,朕准许你便宜行事。”皇帝又补充道:“但记住,你这次出行,一个字都不能往外面讲。”
迎上皇帝意味深长的目光,余闲心头再次雪亮。
皇帝的安排,不草率,还用心良苦!
表面是让自己护送牧笛去北凉,实则是让自己藏在牧笛的行队里偷偷出京!
想想也是,天石降临前夕,自己总不应该在圣京里干等着。
看似安全,实则凶险!
毕竟现阶段,里里外外不少人都预知到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明面上暗地里,不知道多少眼睛正紧盯着自己。
如果自己真傻乎乎的等天石降落时再赶过去,这一路上没准就潜藏着埋伏阻击,可能刚出圣京,就被人打冷枪!
从大景到东宋,有希望皇帝死的,有希望太子死的,还有希望父子俩都死的,这些人都有可能会出手阻拦余闲!
还不如混在牧笛的行队里先偷偷出京,让自己消失在许多人的眼皮底下,潜藏在暗处,以动治动,以变治变……
“传讯玉简你也有,及时跟陈清北他们联络。朕的意思,懂了吧?”皇帝叮咛道。
“臣晓得,请陛下宽心。”余闲郑重道。
“你们想让朕宽心,你们也得省心点啊。”皇帝睨了眼无事人一样的余闲,没好气道:“罢了,懒得说你了,你这性子,就需要早点成亲,有个婆娘治一治你。正好这次你和牧歌一同行事,趁机会培养一下感情,等诸事告捷后,你们俩也可以择日完婚了。”
“陛下,臣如今只想报效社稷,儿女情长只会束缚住臣的脚步。”余闲大义凛然道。
“是束缚住你去勾栏的脚步吧。”皇帝冷笑道。
“……”余闲假装没听见,让浩然正气溢于脸庞。
皇帝也没再揶揄,而是忽然的感慨道:“年轻真好,总有如旭日般的眼神,也有如赤江般的豪迈,还有如繁星般的心态……”
嗯?皇帝怎么也开始玩文艺小清新了?
余闲转念细想,分析皇帝可能是知道自己大限临头,以至于变得多愁善感了。
一度,余闲想追问皇帝准备如何保他自己,但还是选择了缄口。
象征皇帝命运的那颗天石即将降落人间,至今都是严格保密的。
现在大景上下,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皇帝自己,想来不会超过五个人。
余闲是因为手握射日弓,要负责击溃天石,才被告知了这一惊天消息。
但知道归知道,如果当面问皇帝还能活多久,皇帝绝壁会让这人死在自己前面。
“估摸着,除了自己,皇帝还有其他的底牌来保障自身的性命安全……”余闲如是想到。
“好好珍惜眼前人吧,但愿,朕能喝得上你俩的喜酒。”皇帝轻轻舒出一口气,神情有些怅然。
但这种情绪转眼即逝,下一秒,皇帝就恢复了威严肃穆,他转口道:“还有一件事,荒人的使团秘密抵达了圣京。”
余闲装出诧异的模样。
“他们是来和谈的,希望能跟大景化敌为友,共同攻伐东宋,以此谋取一块新的栖息地。”皇帝很坦然的讲明了内情:“无缺,你怎么看?”
余闲又装作深思,一会后,他道:“陛下,此事有蹊跷。”
他没有卖关子,迅速分析起来:
“第一,这个荒人使团究竟能不能代表全部荒人的意志,毕竟远北的荒人有许多的部落,未必是一条心。”
“第二,北境那里,荒人正跟东宋结盟对抗我大景,现在又派遣使团来和谈,太反复无常了,恐防有诈。”
“第三,现在远北已经进入长夜时期,生活艰辛,战事又严峻,荒人在这时来和谈,究竟能带来什么诚意?”
皇帝颔首道:“才思敏捷啊,一下子就想通透了。你这三点,刚好是内阁那三位的思虑。”
哎哟,不错哦,岂不是说明我一个人比得上内阁三老。
顿了顿,皇帝继续道:“第一点,朕大概摸清楚了,议和的这些荒人出自远北的雪山部落,占据荒人众多部落的领袖地位,负责看管远北的那座圣殿。不过在前任大祭司死了后,雪山部落的影响力锐减,现在更多的是象征性的精神领袖。”
说到这茬的时候,余闲和皇帝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缕深意!
两个男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一个女人:珍妃!
珍妃原来的真身,就是雪山部落的首领,也是负责守卫圣殿、远北荒人心目中的圣女。
这么一说,这个荒人使团,相当于就是珍妃的“娘家人”了!
这也是太子妃目前比较忌惮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