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妃的身份来历,一直讳莫如深。
对外透露的官方辞令,只说珍妃来自北境一个败落的小门阀。
反正这近二十年来,珍妃的娘家从未见诸于圣京上下。
或许也正是因为没有了外戚这个因素,导致十七皇子鸿王一直备受皇帝的信赖,进而让他成为了储君之位的有力争夺者。
杨吉作为内阁首辅,和皇家内部之事保持着泾渭分明的距离,但这不代表他对珍妃的情况一无所知,直到梦魔兽祸乱宫廷事件后,终于让杨吉核实了珍妃的身世来历。
因此,在预测余闲会如何“接待”荒人这件事上,他比庞维、钟群看得更远更透彻!
假意交好,设下陷阱,引诱荒人往里面跳,是第一步。
等荒人入瓮后,再借题发挥,挫败荒人的气焰是第二步。
第三步,则是祸水东引到圣京府,把沉修也拉进这口坑里……而沉修背后站着的,正是当今的十七皇子,鸿王!
甚至,还未出现的第四步,杨吉都预测到了,那就是再把鸿王也拉进这口坑里面!
当然,庞维和钟群不知道珍妃的身份来历,对于杨吉写在纸上的“意在十七”,他们二人一番深思后,都满以为余闲只是想借助荒人这起桉子,把沉修拖下水,一旦沉修在桉子裁决上出现纰漏,余闲势必会大做文章去攻讦沉修,直到把鸿王这只羽翼给剪除了!
没了沉修,鸿王的势力自然大打折扣,就更加无法对储君之位构成威胁了!
“沉修啊沉修,老实的当一个酷吏不好嘛,何必蹚这摊浑水呢。”庞维喟然一笑。
不过他们都清楚,沉修支持鸿王是必然的选择。
纵观诸多皇子里,只有鸿王具备让沉修全面施展抱负的可能。
“那你倒不如去问问余闲,大任将至,何必捅这娄子呢。”钟群苦笑一声。
答桉,他们三人仍旧清楚。
余闲是担心自己跑出去射落天石时,鸿王在背后搞小动作!
太子病重,国本动摇,而且,似乎圣上的最近状况也很反常。
这件事,只有他们三位阁老知晓,几次面见皇帝时,他们都察觉到皇帝时而会神神叨叨。
三人心照不宣都没提过这一茬,但内心里,已经萌生了不祥的预感……
天石陨落,浩劫将至,万一这两位帝国魁首届时都出了闪失,鸿王上位的可能性将会相当大!
这一点,他们能联想到,余闲作为此事的参与者知情人,想来也预测出了脉络。
余闲是最不希望鸿王登基的太子党之一。
综上所述,他们有理由怀疑,余闲是准备在出发前,先堵住鸿王上位的道路。
此次的荒人使团桉子,无疑就是他的突破口!
“此子的心思谋略,可赞可叹,却也可惜了。”杨吉感慨道。
可以赞叹的,自然是余闲能在如此严峻的夹缝中,寻觅到制衡鸿王的机会。
至于可惜的,则是余闲始终抱着损人利己的原则,对于国家大计没有丁点的在意。
重伤了荒人使团,这次和谈必然泡汤,接下来,大景只能拖着孱弱的西唐,继续跟荒人和东宋死磕……
“罢了,还是由我去收拾这烂摊子吧,尽量大事化小,避免引发更大的外交纷争吧。”
这次终于轮到杨吉站起身,他无悲无喜的赢下了这场赌局的彩头,将桌头的公文继续甩给两位同僚收拾。
离开时,杨吉捻着那张预测的纸张,眼角余光瞄了眼旁边的长灯火烛,以格物之术格出火焰的奥妙原理,心随意动之下,手上轻轻一抖,纸张就自燃而起,顷刻间化作了一块块灰尽。
这便是儒家三品格物境的玄妙。
对于庞维、钟群他们来说,杨吉这一手早已司空见惯了。
他们更关注的是被火光吞没的“意在十七”这四个字。
余闲点燃的这把火,从典客署烧到了圣京府,但他的终极目标,无疑是烧到鸿王府!
再结合种种因素,国本之争,恐怕很快就将迎来了,帝国的未来,也很快就将被揭晓了。
值得一提的是,两人隐约觉察到,杨吉似乎还隐瞒了他们一些事,比如国家社稷的走势。
当然,他们也理解,杨吉之所以能比他们感悟看透更多的事物,还是得益于他的自我突破。
上次桃花书院出现异象时,杨吉询问弟子杨朔为何执意想进湖心岛,杨朔答出了为大景崛起而读书的朴实道理。
这道理让杨吉大为感触,又联想起余闲的“太上忘情”四字真言,顿时幡然醒悟,开始反思自己此生的得失。
最终,他不再纠结于到底要报效社稷还是该名垂青史,毅然明确了“修真治国平天下”的儒家至高理念。
还在儒夫子的灵魂拷问下,表明了愿将此生最后十年的气运福缘留在书院,致力于修身治国平天下这项伟大的事业。
这赢得了儒夫子的认可,也获得了天道的许可,得以进阶儒家二品的外王境。
也就是从那之后,杨吉变得更深不可测了,连相识半辈子的庞维钟群也经常琢磨不透杨吉的心思。
庞维有次曾问过杨吉,外王境大约是什么感受。
杨吉答曰:“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
与此同时。
皇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