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热的地牢就是一个垃圾场般的存在,尤其是各种气味冲鼻子,浑浊的空气令人很是难受,这里虽然没有人随地大小便,可便桶就搁在角落里,你要解决也只能在这里。
没床,没被子,没桌子。
顾正臣枕着双臂,闭上眼冥思。
事情有些失控,似乎朝着自己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很明显,自己入狱老朱是点了头的。
可不应该啊,不敢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老朱的掌控之下,但至少任何可能出现问题的事件,都是老朱许可之后干的。
养廉银,是他许可的。
刘倩儿,他是知情的。
三大院,是他点头的。
鞭匠人,自己干不出来。
收重税只针对三大院买卖,不涉句容其他买卖,给朝廷送钱还有错了?何况这事户部早就知道,乐呵乐呵享受了快一年的好处了,现在你们说假公济私?
至于贪污,顾家还不至于穷困到拿那点好处,想查账,随便去翻,家里的账目清楚,哪怕是朱标送来的钱都有入账,说贪污,需要有证据才行,嘴巴张合下就说人贪了,那是冤枉人。
自己清清白白,行端坐正,老朱为何还会点头将自己关起来?
顾正臣想不明白。
华盖殿。
朱标、沐英跪在殿内,任凭内侍如何劝都不起身。
朱元璋阴沉着脸,将一摞奏折丢在地上,威严地喊道:“如此多弹劾文书,你们让朕如何作为?悠悠众口,若不给百官一个交代,强行压制言论,那日后朝堂还有谁敢开口?言路闭塞,国之危也!这个道理你们不会不懂!”
朱标看着散落的奏折,倔强地抬起头:“若是人多便可成就诬陷之事,那日后朝堂怎会有清廉之臣?为官正,必罪小人!小人狂啸,便将清廉之臣关起,这与犬咬百姓,棒打百姓、听凭犬吠有何区别?儿臣以为,顾正臣无罪,不应遭囹圄之灾!”
沐英进言:“陛下,文臣之中弹劾顾正臣成风,非为仗义执言,为民请命,实乃为一己之私,为他人谋算,听命行事罢了!如今关押顾正臣,君子落肮脏之地,而令小人弹冠相庆,实乃国之不幸!臣恳请陛下,释放顾正臣!”
“住口!”
朱元璋拍案而起,怒道:“如此多官员弹劾于他,岂能是空穴来风?朕也想看看,他到底是贪还是没贪!你们两个,给朕出去!”
朱标、沐英看着朱元璋,两人眼中都透着迷茫与不安。
两人不得不行礼退出大殿。
沐英紧锁眉头,看向朱标:“太子,我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朱标苦涩不已。
何止是不对劲,简直是离谱。
十几天前,父皇还设宴款待顾正臣,有说有笑,这就开始将人往地牢里送了。
至于原因,只是因为风闻弹劾,一个实际证据都没有的弹劾!
父皇平日里不是如此。
“兴许是百官逼得太紧,陛下实在没有办法,这才不得不妥协退让。事关言路开明,总不能下一道旨意让所有人闭口不言吧。”
沐英有些无力。
朱标清楚,这一次排山倒海的攻讦,绝对是有人在背后运作,至于是谁,看看谁有这个本事就知道了。
“刑部地牢并不安全,你明白孤的意思吧?”
朱标看向沐英。
沐英点头。
虽说刑部地牢一般不会莫名其妙死人,但这是一般情况,有些刚烈的,自己撞死也不是没有,还有一些生病死的,睡一觉睡死的,这样的事虽说很少见,但毕竟有可能发生。
万一有人下黑手,将顾正臣弄死在地牢里,哪怕是皇帝再发怒也无济于事,刑部官员最多落一个监管不力,最严重就是撤职,总不至于摘了他们的脑袋。
“我这就去安排。”
沐英行礼。
朱标看着离开的沐英,转身看了一眼华盖殿,终没有再进去,而是转去了坤宁宫。
马皇后听闻顾正臣被下狱,也吃了一惊,连忙询问缘由。
朱标将朝臣弹劾的内容一一告知,末了还为顾正臣打抱不平:“诸多事都是父皇特许句容才有的,缘何能怪罪在他身上,何况顾正臣在句容深得民心,若有虐民之事,怎会得百姓爱戴?”
马皇后看着急切的朱标,嘴角透着笑意。
“母后缘何还笑?”
朱标很不理解。
马皇后拉着朱标坐了下来,温和地说:“标儿,你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为一个人如此着急过,这是第一次。母后这是欣慰,欣慰你懂得了什么是爱惜人才。放心吧,顾正臣母后见过,他是一个品性端正之人,母后看不走眼,你父皇——更不会看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