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斜斜地照进来,衬得他眉目安静而温柔:
“我有许多……朋友。”
“他们会送来食物。”
“林中的果子,清澈的山泉,就像是一场……奇妙的魔法。”
鸟儿叽叽喳喳叫。
柳余:……
行吧,神蛊惑的对象,可不止是人。
“那我开动啦。”
薄饼轻轻地咬上一口,在嘴里化开,浓浓的奶香混合着杏仁的香气在鼻尖蔓延开来;夹杂着点点葡萄干的奶酪,煎得香喷喷的小羊排……
柳余享受地闭上眼睛,只觉得重回人间。
就在这时,桌子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哗啦啦――”
柳余心道:
来了。
她等的来欺辱盖亚的人来了。
她会和他同进退。
……就是可惜了这些食物。
桌上放得整整齐齐的食盘,连着盘上的碗碟天女散花一样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一身华贵玛瑙红的玛丽公主造作地收回手:
“噢,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不过我想……仁慈大度的弗格斯小姐一定不会跟我计较这一点点冒犯。毕竟……您都能跟异教徒亲昵地坐在一块。”
金发少女激动地站了起来:
“玛丽公主,您太过分了。其他人说,也就算了,可我们毕竟是同学,何况……盖亚的裁决还没判下,您该跟他道歉。”
“道歉?一个异教徒?”玛丽公主像是听到了极其好笑的事,“您让我,一个尊贵的光明信徒、神眷者,和一个堕落的异教徒道歉?”
“可就在不久前,尊贵的玛丽公主,您还为了得到这个异教徒,做了一些……”柳余顿了顿,“不太名誉的事。”
“那、那是本公主眼瞎!”
玛丽公主的视线落到桌边,如玉一样的少年安静地坐在那,依然俊美得让人心折。
她的视线又连忙飘开:
“现、现在可不了!一、一个异教徒!捆在绞刑架、死上一万次都无法洗清他的罪孽,本、本公主可不会再喜欢他了!!”
“原来……您的爱,那么肤浅。”
柳余轻轻叹息,“您爱的,不过是他原来的光环,爱的是未来的星辰骑士,可您看不到他的心……”
“莱斯利先生的心,就像这世上最纯净的钻石,温柔而坚定。他并非堕落,只是遭遇到了一些挫折,不过我相信,终究有一天,他会重新回到光明神的环抱。我永远信他。”
少女脸上的坚定,让她看起来,像是世上最纯粹、最干净的安琪儿。
“放屁!异教徒就是异教徒!就像狗改不了吃屎!”
有人在旁边骂。
玛丽公主像是从这句话得到力量,骄傲地挺起胸膛:
“我们走!”
她气势汹汹,眼看就要撞上柳余失了一臂的右肩――
这时,一道风阻止了她。
刚才安静坐着的少年站起,挡在了柳余的身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绿眸仿佛藏着地底不息的暗河:
“玛丽公主,您失态了。”
玛丽公主像是被咬掉了舌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
“莱、莱斯利先生,我、我,我不是故意……”
不知想到什么,立马又理直气壮了:
“是!我是故意的!怎么了?惩罚一个自甘堕落的光明信徒,我有什么错?!”
“噢,光明神在上!”这时,卡莎大妈从后厨的门跑出来:“这些瓷器、这些瓷器……”
来自东方古国的瓷器异常珍贵,即使光明学院财大气粗,能将这些东方彩瓷当做寻常的餐具,供神眷者们使用――可也绝对不包括,为故意损毁的瓷器买单。
“请记在玛丽公主的账上。”柳余道,“还有我刚才那顿食物一起花去的卢索。”
“记就记!卡洛王室可不像你们弗格斯家,还需要靠出卖尊严来获得金钱。”玛丽公主高高地翘起她的下巴,“你们也觉得我错了?”
她问身后的跟班。
那两个从前看了盖亚还脸红心跳的少女,此时板着一张脸:
“不,玛丽公主,您没错!莱斯利先生已经叛神!对叛神者和他的朋友,一切处罚都不会过分。”
“是的,你们说的没错,非常好!”
玛丽公主伸手抚了抚头顶-弄乱的羽毛,“明天见,弗格斯小姐,莱、噢不,异教徒先生,但愿接下来,您还能过得愉快!光明学院欢迎您。”
柳余冷冷地看着玛丽公主带着跟班们一步三摇地走了。
而其他人除了扫来两眼,也都偃旗息鼓了,不由遗憾地坐下,重新点了一份一样的。
回女舍路上,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神眷者们避得他们远远的,表现得就像他们突然从人,变成了令人作呕的臭虫、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细菌,多靠近一点、都会被传染。
“莱斯利先生,您难过吗?”
柳余看着,只觉得荒谬。
“难过?”
“是的,就像刚才……”柳余顿了顿,“玛丽公主那么喜欢您,从前那些人敬仰您,可现在,他们对您,就像北极的寒冰,又冷又硬。还有布鲁斯大人,马兰大人他们――”
“――我不在意。”少年道,“他们怎么样,和我无关。”
柳余侧头看他。
绿色的林荫道下,少年莹白色的肌肤被阳光照出一层浅晕。
他一身脏污,却风姿出众,微微仰着的脸上,全是平静。
于是,她知道了,他确确实实不在意。
可为什么呢,那不是你圈养的羊羔们吗?
当他们将刺向敌人的茅刺向你时,你就没有被冒犯的愤怒吗。
不过,更关键的是,对一个完全不在乎欺辱和排斥的人,“救赎”的戏码还怎么进行得下去呢?
柳余只能强行尬演。
“我不管!”少女气鼓鼓道:“我没法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您!谁也不能欺负您,包括您自己!从明天开始,我要一直跟着您……”
来吧,虔诚的光明信徒们,但愿你们给神准备的“惊喜”更大一些――
大到让他在乎,让他疼痛,让他再也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