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如母(完)(2 / 2)

宁初夏看着弟弟,笑出了声:“我哪里辛苦?”

她这两个弟弟滤镜开得太大,宁初夏自觉自己进了灵山观后,过的日子别提有多舒适了,她看似忙里忙外,其实大多时候都是别人在忙,她几乎没自己干过多少活,更多时候是在使嘴皮功夫。

“是我不放心你们,怕你们出去遇到了危险。”宁初夏摇摇头,“你们把心放到肚子里,我在这是什么都遇不到。”

宁居耀沉默了一会,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姐,姑姑来找我了。”

姑姑?

宁初夏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位宁芍药还真就和火箭队、灰太狼一样,这么意志顽强。

有这么顽强的意志,好好去上进办点正经生意不行吗?怎么老想要走捷径。

“姑姑说,她找人打听了,听说你是能还俗的,想要给你介绍一门亲事。”宁居耀想了两天,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姐姐。

姑姑当时的说法,宁居乐和宁居耀都很不赞同,什么叫这辈子不嫁人生子就是没用的人,这当道士不能当一辈子……

只是他们对姑姑都心有余悸,总觉得能说出这种话的咕咕,一定还留着什么后手。

“你放心,我来解决。”宁初夏淡定道,“你和居乐,就好好地去考试,你们出息了,我也能对得起爹娘。”

说到这,宁初夏从桌上拿了一封准备好的封口的信:“这位是爹生前的师兄,你们到省城后,可以拜访一下他。”

这还得“谢谢”宁芍药呢,否则原身哪会知道还有这么位可以用得上的师叔?

既然宁芍药又出现了,那宁初夏也不介意在给她点回报。

李老板下山的路上,这是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远去的灵山观,他放手放得利索,可这心里,还是很舍不得孙子。

眼看灵山观已经消失,李老板终于将目光放到了下山的路,这才瞧见正上山的几个男人。

李老板有些惊讶地回避着眼神,他如果没认错,为首的那位可是知府。

李老板想到了一些他本以为只是传言的说法,据说这灵山观,像是得了天上神仙点化一般,制造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据说,有什么能够增产的神种、能让土地更肥沃的神药……总之,传闻说得很神,李老板自然是不信的,可知府亲自来灵山观,总不是来拜神的吧?

难道传言是真的?

如果宁初夏听到李老板的这番感叹,只会觉得啼笑皆非。

事实上这些说白了,就是杂交品种的新粮食种子,和根据土法做出的化肥等。

宁初夏自然知道官方背景的重要性,这些所谓的“神仙点化”的发明,她早就经由师傅的途径上达天听,汇报给了朝廷,这知府只是收到旨意来合作帮忙的。

路子要一步一步走,才能走得更稳。

……

夜深正是归家时,家家户户闭门之后,灯一盏盏亮起。

蜡烛、灯油都不便宜,最富贵的人家也不会点太久。

而在这时候,蒋家之中却传来了一声急促的哭声。

这声哭声又尖又利,不过戛然而止。

“你打她做什么?”蒋金山已经垂垂老矣,他拉着儿子着急起来,“这要打坏了要出事的。”

蒋富贵气喘吁吁:“我根本没用力,我就打了一下。”他恶狠狠地看向倒地捂着自己脸掉眼泪的妻子,紧咬牙根。

这女人别的不会,惯会卖惨,他刚刚分明是气急败坏忍不住打了一下,也就这么一下,她就嚎得像哭丧一样。

“到底怎么了?别让乖孙听到。”蒋金山工作了一天已然筋疲力竭,现在看他已经和村中的其他老农没什么区别,常年的劳作,使得他落下了不少毛病,现在腰都难以直起,声音有些哑。

蒋富贵冷笑:“你怎么不问问她到底怎么了?”

当几人的目光都落在宁芍药的身上时,她就地坐着,一蹬腿边哭边说了起来:“我不过是想着帮这个家罢了。”

听着宁芍药的哭声,又看着儿子那写着“你看吧”的眼神,蒋金山越发地头疼起来。

宁芍药讲的是一件她瞒了许多天的事情。

在一个月以前,一位富商找到了宁芍药,对方态度很客气,只说要让宁芍药帮忙做媒说和。

这位富商的独子身上疾病缠身,多年未愈,以前看了几个大夫他们都断言这个孩子恐怕命不久矣。

听闻了灵山观的灵妙还有道观内的神药,富商的妻子便带着独子去了灵山观,他们本意是请那位知名的宁仙姑出手帮忙看病,却不想因此得罪了宁仙姑。

富商这些年来做了无数尝试,家中的小妾不计其数,可都未曾有人再为他生下儿子,这独子自然就成了宝贝,被宠溺着长大的他,不知礼仪进退,很是无法无天。

当日一见宁仙姑,富商的独子便动了心,他也不管合适不合适,直接“调戏”了宁仙姑,倒也没到动手,只是口花花两句,又说宁仙姑跟了他才是正道,做道士辛苦,不如和他回家享受。

他的这一番狂妄发言直接引发了道观众人大怒,那些信徒摩拳擦掌,法传真人和宁仙姑的两个弟弟直接出手,动手把他赶了出去,还顺道打了一顿,只是他们太懂人体,虽然打了,那位富商独子明明痛得咬牙难耐,身上却找不到一处伤,只能和母亲一起离开。

可这一打,反倒让那位富商独子执念上了,他仗着父母的宠爱,非要和这位宁仙姑在一起不可。

没有办法,富商便和妻子找到了宁芍药,他们也听闻宁芍药和宁仙姑的关系不好,不过所求不多,只是希望宁芍药能以长辈身份压一压宁初夏,最好是瞒着宁初夏男方是谁,把她骗着嫁过来就好。

至于好处钱他们非常大方,直接开出了惊人的天价。

面对金钱的诱惑,宁芍药自然从了,她不敢进灵山观,只能跑去找了宁居乐和宁居耀,死缠烂打,说了好些。

“然后呢?”蒋金山急切地问,他想这之后的问题才是关键。

宁芍药低下头越发小声:“宁初夏不知道是怎么认识到的官府的人,官府的人去敲打了富商,他们就来退钱了。”

“那钱呢?”

宁芍药没敢答,半晌才气若游丝道:“钱,钱给儿子当束了。”

蒋富贵一直等到宁芍药把这句话说了,才忍无可忍地开始指责,宁芍药统共生了两个儿子,长子是蒋金山和妻子带大的,而次子因为两老年纪渐大,没有能力,便让宁芍药自己带了。

蒋家因为当年的蹉跎,本就经济不宽裕,他们本可以像其他村民一样选择把孩子送到灵山观就读,可谁让他们得罪了宁初夏呢?记仇如她,自然是不会接受的。

没有办法,蒋家人只能咬牙拿了继续,这才凑到了足够的束把蒋富贵的长子送去拜师读书,至今还缓不过劲,至于蒋富贵的小儿子,那自然是轮不到了。

这在蒋家人看来,是无可奈何之举,家中只有这么多钱,总是得取舍的,而且再过几年,没准钱就攒出来了,可在宁芍药看来,这却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

小儿子是她亲自照看大的,是她放在手心疼爱的宝贝儿子,大儿子由公婆带大,本就和她不亲近,甚至因为和公婆接触久了,有时还会说些她过于怨天尤人之类的不好听的话,宁芍药听了很不顺耳,觉得大儿子和她彻底离了心。

当做珍宝般疼爱的小儿子不能念书,一看就对她不太客气的大儿子却能够去接受名师教育,宁芍药面对这样的结果心有不甘,可她早就因为当年的那几件事,害得自己和丈夫双双失去了在蒋家说话的地位。

两人不只是曾经惹了祸事,而且还都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这么些年下来依旧干活笨拙,甚至比不上蒋金山,再加上没有了能打秋风的娘家,宁芍药觉得自己在蒋家就是个边缘人,她唯一指望的,就是她的宝贝小儿子能够有出息,然后孝顺她这个妈。

这种种的原因作祟,她便做出了这个决定。

“去把钱要回来。”蒋金山看了眼儿媳妇,长叹一口气。

他当年觉得儿媳妇够狠,胳膊肘往蒋家拐,对于自己的娘家侄女都能下手。

他还真没看错,是挺狠,对自己的亲儿子他也一样狠。

“要不回来了。”蒋富贵颓然地坐下,“不只是束,她还提孩子置办了一堆行头,什么长衫、好砚台、好笔好纸,都买了……”

蒋金山的手抖了一下:“所以要还多少?”

蒋富贵报了个数。

蒋金山忽然觉得目眩神离起来,然后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撅了过去。

一瞬间,他的记忆回到了当年的那个晚上。

儿媳妇眼神发亮,和他满是喜悦地说到:“公公,你放心,都交给我!我肯定把画要来!”

当时他想的是什么呢?孤儿最好欺负,就算占了便宜都只能咽下苦水。

他活得太精明了。

精明到害了自己,养了这么个混蛋儿子,选了这么个恶毒儿媳。

一步错,步步错,要是能重来,他一定不会去要那幅画,也不会让儿媳妇去打秋风的……

蒋富贵和宁芍药均是哀嚎地喊着父亲,二人对视一眼,眼中均是出现了同一个问题,这看病,又得划掉多少钱?

隔着窗,只能看到屋中人影移动。

会吃人的人,是不会挑剔的。

……

宁初夏离世时,已经年过九十。

这辈子的她活得格外长久,用这双眼看尽了世界变化。

她看着灵山观举朝闻名,看着自己被封国师,看着原先只是村庄的河畔村已然成为城镇。

宁居乐和宁居耀一路考试,身为同胞兄弟的他们一个是当科状元,一个是当科探花,被人引为美谈。

宁居乐被皇帝留在了朝廷干活,官拜丞相,他在朝堂也同样为灵山观做着贡献,他是桥梁,替姐姐解释她的各项“发明”,也安了帝王的心。

宁居耀则被赐了公主,他本也就无心做官,便回到了家乡,成为了灵山书院院长――他从法传真人一次酒后失言中听到了姐姐的愿望,便也仗着自己院长的身份,在书院中把两间教室名字改为毛中、衡中――虽然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姐姐想做的,总是没有问题。

从灵山书院离开的学生很多,涵盖了各行各业,也因此改变了整个大源朝。

当然,这改变,并没有照拂到原先的宁家亲戚们。

宁初夏对于自己的记仇并不掩饰,她可以功成名就,可这光,是不会照到曾经伤她之人的,当年那些亲戚的子女,就没有能进灵山书院的人。

那位富商的独子由于没有成婚,流连于花柳之间,得了花柳病早早离世,他的父母受到打击,封闭家门不再出来。

至于宁芍药?蒋金山中风之后,她和丈夫掘地三尺,把家中的钱挖了出来,两人为了钱大打出手,最后强行分成了两半,可这钱才分完,讨钱的人就来了,他们只能乖乖地把钱交出,然后再度回到圆点,只是这回再也没有蒋金山这样可以主持全局的人了。

两个儿子倒是比当父母的“更像是个人”,只是因为父母的影响,兄弟阅墙,感情很差,长子稍微出息点,没有继续读书,在当地的一家客栈帮忙,小儿子则是另一家酒庄的跑腿,只是他们赚到的钱,总会被父亲剥削,蒋富贵没有了蒋金山管教,再度成了赌坊常客。

不懂得自食其力,将所有希望寄托于其他人的人,在失去了可以让他们吸血的人之后,总是会一无所有。

宁初夏先后送走了师傅和两个弟弟,她临终时,心中已然没有遗憾。

临死之前,她想的是后世可能会对她的评价,毕竟她这辈子做事可是真的不受束缚,天马行空。

“她,创建了最大的妇科和接产技术培养中心。”――宁初夏听闻这朝代生产的危险后,便也认真地写了版接生手册,把这些教给了前来学习的学生,其中有不少在后来选择做了稳婆,当地的产妇死亡率也因此减少。

“她开创了答案略的先潮。”这也不怪她,科举的考卷,很多题目没有标准答案。

“她推崇自由选课,培养学生的自主性但同时也重视应试教育,讲究题海战术,是个矛盾的教育学家。”

“她是国内道界前辈,曾写出经书解若干部,据书籍记载,她曾封印妖邪……”

宁初夏闭上眼时,轻轻地弯起嘴角。

如果让她为自己写这个故事的话,大概是:“一切要从几幅画说起……”

不知道后人在从她的坟墓中挖出明华的画作时会有什么样的猜测?能不能还原这个故事。

大源朝天九十五年秋,国师妙初真人仙逝于灵山观,举国哀之,后葬于灵山观后。

【主线任务、支线任务均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