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宁海星听妈妈讲了妈妈遇到的一切。
宁初夏犹豫过要不要向宁海星隐瞒一切,毕竟被打这件事已经是女儿心上的疤痕,可只要想到陈振海对女儿造的那些谣言,她就觉得还是必须得向女儿说明白,把孩子当小孩子什么都不说的态度,恐怕会适得其反,让孩子想七想八。
宁初夏当时的声音极轻松,她努力用通俗易懂的语言略过那些可怕的细节描写,将她的遭遇展现在女儿面前。
宁海星被妈妈拥抱住,一开始的发抖慢慢地停了下来。
她睁大了眼睛,眼里全都是错愕。
宁初夏猜对了,虽然宁海星迫切地希望妈妈回来接她,也为被接走感到高兴,可她同时也接受了来自于陈振海的洗脑。
“你妈妈现在过得很好,所以不要你了。”
宁初夏并没有卖惨,也没有指责女儿,她说的一切再简单不过:“妈妈在努力赚钱的时候遇到了另一个人,他和妈妈说愿意接纳海星和妈妈,我相信了他,不过他有点像你爸爸……妈妈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明白,谁都帮不了我,只有我才能帮我自己,虽然还是没有赚到钱,可我还是来了,原谅妈妈的任性,妈妈替海星做了决定,我可以一点点地努力,虽然会吃苦,可我们在一起就好。”
宁海星抬头愣愣地看着妈妈,然后扑进妈妈的怀里掉起了眼泪,她这才知道,妈妈不是因为过得幸福不要她了,而是还不能过好,才会没来接她。
这是她阔别多年后在妈妈面前的第一次落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来自于父亲的阴影笼罩她太久了,无数次噩梦惊醒时,耳畔边回转着都是父亲的声声严厉话语。
“都是我不好才对,如果不是我……”宁海星哽咽地将自己的心声吐出。
为什么妈妈会把她留下来呢?一定是妈妈觉得带走她也会很辛苦吧?
为什么爸爸会打她呢?一定是因为她很讨厌吧。
为什么妈妈不回来接她呢?一定是妈妈现在过得很好,不在需要她了吧?就像爸爸不想要她一样。
而着些恶言恶语还有父亲那狰狞扭曲的脸就像破碎的镜子般在脑海里被击裂。
妈妈伸出手将她按进了怀里:“不是的,这一切是妈妈不好,妈妈不懂得看人,给你找了个差劲的爸爸,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海星,现在你陪着妈妈妈妈就满足了,我们都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心里的伤痕被一次次地割开,不断地淌着血,所谓的“看起来好了”只不过是在上面做了伪装,可只要越过伪装,就能看到那更胜从前千疮百孔的伤口。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宁海星觉得,她好像和妈妈一起开始接受了治疗,她们一定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坐在摩托车上的时候,格外能感受到风力,风大的时候,头发也会被吹到嘴巴里,饶是宁初夏挡着女儿,可也挡不住从侧边吹来的风。
宁海星回过神,伸出手将头发拉到后面,整理头发的时候,她便也摸到了头上的发圈,情不自禁地爱惜地摸了两下。
如果一定要说现在的妈妈有什么不好,那还是有的,宁海星忍不住露出了小大人般的烦恼表情,就是妈妈太喜欢说“委屈她了”,可宁海星一点都不委屈。
现在她们俩住的房子很小,甚至也就和从前宁海星的房间一样大,可现在她却能和妈妈一起躺在床上,每天晚上听着妈妈念睡前故事进入梦乡。
餐厅和客厅共同同一张桌子,没有沙发,只能坐在方方正正的塑料凳子上吃饭,这桌子估计只有爸爸房子里桌子的三分之一,凳子连靠背都没有。
可是在这,她可以把凳子拉到妈妈的凳子旁边,靠着妈妈吃饭,夹不到的菜就大声告诉妈妈,她想要吃。
妈妈说她不能准备丰盛的菜肴,可宁海星从来没有吃过比妈妈准备的更好吃的饭。
是,现在桌上没有以前长相各不相同的海鲜,没有爸爸和吴阿姨会说的什么多少钱一斤的好贵的鱼。
可是每一道菜都是妈妈自己做的,妈妈会带着她去超市买菜,牵着手问她喜欢吃什么,就连宁海星原本不喜欢吃的东西,都会在妈妈的巧手下变成美食,让她食指大开,饭菜永远是温热的,每天还会有可爱的点心,妈妈特别会切水果,苹果都能在她的魔术下变成可爱的小兔子。
还有,妈妈还说什么不能让她像以前一样穿好看的衣服。
才不是这样呢!想到这,宁海星就难得的有些生妈妈的气,妈妈才不知道她有多厉害。、
在很久远以前的那部分记忆里,宁海星隐约就记得,家里是有缝纫机的――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东西叫缝纫机,只知道这上面总是盖着布,有长长的、细细的线,后来不知道哪一天,这台机器便不见了。
这回跟着妈妈回家,她再次看到了这个在记忆里消失了很久的机器,虽然好像和从前长得不太一样。
而后宁海星便瞧见了妈妈变的另一个魔术。
小小的房间被妈妈隔出了一个空间,各色的纸箱被做成抽屉模样,里面全都是各种各样的材料。
而后妈妈便能把这些材料变成神奇的宝贝,而这些宝贝,正是她们母女俩可以用来赚钱的东西之一。
――其实这并不是魔术,只是手工罢了。
原身是常年做工的人,她所在的年代还没有那么的流水线生产,不少工人要做的工序都很多,原身在缝纫一行上是个绝对的熟练工。
在没有足够的发家成本这一前提下,宁初夏想到的头一个方法就是做小饰品。
不少人可能会觉得小饰品卖不了多少钱,大众的需求也不多,可这就错了。
不说在这个年代,就说后世,哪怕在大商场里,都有不少的精品店铺里维持着小饰品的专柜。
L城当地并没有这方面的大型产业链,宁初夏当时背着蛇皮袋简单粗暴地采购了一堆的发绳橡皮圈、夹子还有诸如头箍一类的基础品,而后又去专门做服贸的批发市场那买了一批便宜的边角料,再然后就是去问了一圈,买到了类似小的人工珍珠之类的装饰品。
这年头的网络贸易虽然已经小规模兴起,可网上的网店还大多是私人开的,不像是在后世,想要进货都能直接批量采购,宁初夏没法挑太多,只能先这么应付。
而后便是手工加工,这东西全都仰赖审美和流行。
事先明确过市场的宁初夏去了当地挺出名的夜市转了一圈,这年头流行的发夹等装饰品还是那种亮晶晶镶钻的类型,还有在小孩子中很受欢迎的配上了一点假发或者是沾着玩偶的发卡。
宁初夏当然知道时代不同审美不同,不过她也同样相信,这美的东西总是能流行开的,根据考察后的市场,宁初夏直接开工。
她首先选择的是后来一直经久不衰的大肠发圈。
这东西的制作工艺一点也不复杂,宁初夏将买来的边角料分门别类,主要分为了格子、纯色、拼布三个大的类型,其中根据材质稍有区分,偶尔还会做几个纱制的,上面在缝上或者沾上手工做的小装饰品。
而在第一轮筛选中被淘汰的材料,则会在第二轮挑选中被选中。
这之后便是什么蝴蝶结发卡,丝巾式头箍、宁初夏还做出了好几个不确定能否好卖的洗脸发带。
而那些边夹也被她穿上了各色糖果色的衣服,又或是装点上小小的珍珠和亮片。
在前期准备完成后,宁初夏便带着这些前去摆摊。
她统共就只有三个模特,一个是她本人,另外两个是从理发店租来的头发模型――这也是宁初夏厚脸皮去的,还真别说,这年头也许是人工假发造价还不算低的原因,凡是稍微真的假发都挺昂贵,思前想后,她就去租了这么两个理发师练手的模特。
她很清楚地知道在自己所在的年代,有这么一家专做头发饰品的店铺是如何发家的,他们靠的其实就是当下智能手机推广力度一般,大多人上的网络都是纯文字的,图片还得另外加载,各种各样的编发花样并没推广,有不少女性虽然有爱美的心,却不知道要如何折腾自己的头发,于是她们就另辟蹊径,买发饰免费帮忙编发,否则编发收费,事实证明,这大有可为。
宁初夏没打算重复对方的道路,她选择的是推广适合大众简单编发的发饰。
原因其实很简单,编发是需要时间的,按照传统的一个介绍产品一个帮忙编发,这就至少需要两个人,宁初夏刚起步根本就请不到人帮忙。
再说了,那家靠这个发财的店铺,那基本都是开在商场里或者是有自己的门店的,为什么?因为坐在那舒服,一分钱一分货,人家之所以只卖什么镶钻首饰就是因为那首饰贵,且能进商场消费的人群大多有一定的消费能力,这才能回本赚钱。
而宁初夏这请不起人工又打算在夜市开卖,起步阶段也没有办法做这么多需要压货的高价发饰,这要是照抄作业,那准保亏钱,这就和考试一个道理,你和隔壁桌学的一套教材,可你们一个考A卷一个考B卷,你还抄他答案,这不是坐着等死吗?
宁初夏在选择做什么发饰的时候其实也有自己的讲究,一要出彩,二要好做,三嘛,则要好用。
比如说什么大肠发圈,配个丸子头、花苞头都很合适,就算直接扎个半马尾或者配个马尾辫都很是灵动;再比如什么蝴蝶结发圈、发卡,扎个公主头,直接做个盘发都很完美。
她之所以用了三个模特,就是为了简单直接地展示,买了我们家的发饰,你的头发随便一处理,你就是这条街上最靓丽的仔,而且购买这些发饰的人也完全不用担心,再怎么样总是会扎马尾的,简单的调整基本每个人都能做到。
事实证明宁初夏的策略很成功――
这段时间来,宁初夏已经赚了不少钱,现在她已经不用再专门挑边角料,可以直接进货成批的布料,也请了不少人一起帮忙制作出品。
而这也不可避免的带来了跟风,这几天宁初夏已经见到有些店铺也开始售卖这个,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件事。
第一,她对自己的审美很有自信,经历过信息大爆炸年代的她也比不少人知道些现在并不主流的色彩搭配,即便被人学了,她也能拿出新的搭配。
比如你要现在说什么莫兰迪色系,s仙女风,其他人连懂都不懂。
第二,这有的市场,它注定是抢不完的。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袜子,天知道后世全国有多少家生产袜子的企业,甚至可以说其中有不少家生产出来的袜子就和复制黏贴一样,可这并不妨碍他们生存下去。
小饰品市场其实也是这个道理,尤其宁初夏做的还是走低价路线的发饰,由于价格很低,通常来夜市的女生都不介意一次买个三四个,而且经常丢三落四的人估计也都明白,发饰这种东西就和笔一样,好像一转眼就会弄丢一个,再加上这类内有皮筋的产品在使用中多少会出现损耗,再珍惜也会有失去弹力的一天,自然也需要换新的,这使得发饰市场需求量始终很大,宁初夏也没打算一口吃成胖子。
“初夏,你来啦!”
身为夜市明星的宁初夏一出现就收到了不少人的问好声。
此处虽然说是夜市,但其实每天下午一般三四点就陆续开始准备,迎接着五点后的第一波人流。
宁初夏坐到自己的摊位上,她的准备其实是最简单的,塑料布一摊开,背后折叠铁架一立,把带来的发饰挨个挂上,然后和女儿坐好,便可以开始陪着女儿看她买来的书。
宁初夏猜到陈海星在学校估计受了不少委屈,便也在和她商量后决定让女儿暂时不去读书。
虽然可以不去上学,但宁初夏还是没耽搁女儿的学习,这年头的租书业务居然还没衰落,宁初夏在书城办了个会员卡,经常借书来陪女儿。
“今天海星可真好看。”凑过来的在远处卖发饰的王大姨,她对宁初夏满是热情。
王大姨是个厚道人,她同样是想学着宁初夏卖发饰的人,不过在学之前她跑来问了宁初夏一句,宁初夏是打算要带女儿离开的,见王大姨为人挺靠谱,便帮了她一把,现在两人的摊上卖的都是类似的产品,不过风格不太一样,宁初夏给王大姨推荐了不少上了年纪的女人也很适合的发饰,而她这里则走的年轻路线,现在每周王大姨都会给宁初夏分成。
王大姨的孙女和宁海星差不多年纪,她忍不住摸了摸宁海星:“今天这头发可真配海星。”
宁初夏今天给宁海星穿了件明黄色的格子裙,上面配上同样是自己缝的白色小圆领,是她自己做的,配上一双小皮鞋,格外显得人白,而宁海星头上则是同色系的格子发圈,宁初夏在编发上很下了功夫,走的是后来流行过的田园风。
“那肯定,我们海星可是我最宝贝的模特,每次她戴什么,都能卖得更好呢。”宁初夏笑着说话。
宁海星低头害羞地笑笑,眼睛里全是被妈妈夸了后的开心。
妈妈每天都会很认真地帮她打扮,妈妈帮她梳头的时候最舒服了!而且每次打扮完,妈妈都会开心地抱着她夸她是最可爱的宝贝。
虽然很害羞,可只要听到妈妈这么说,她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宁海星并不知道自己和半个月前相比变化了多久,那股自信和开朗,让她原本因为自卑阴郁被遮掩起来的可爱模样重新展现,格外让人喜欢。
……
陈振海还没到下班的时间,正在处理着公司事务的他忽然收到了妻子的电话。
他疑惑地拿起手机,妻子很少在他工作的时候打来电话,这是怎么了?
电话一接通,陈振海便听到从那传来的歇斯底里的声音:“陈振海,你立刻给我回来。”
电话里的颐指气使,让陈振海差点把桌上的合同给捏皱,不过下意识地给出的还是安抚:“好,我这就回去。”
如果没听错,刚刚的吴梅霞是从未有过的崩溃,声音里好像还带着哭过的沙哑。
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