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摆设与自己在朝yAn殿的房间一样,里头什麽人都没有,只有角落里一面铜镜,孤零零地摆放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常瑶愣愣地朝那面镜子走过去,与人等高的镜子里就倒映出了她的模样。
一瞬间,凤袍加身,金冠压发,沉重如山。
常瑶定睛一看,当即愣住,这一身金冠华服,俨然是皇后的仪制……怎麽回事?
镜中雾气缭绕,渐渐又现出一道模糊人影,语气凌厉地斥道:「你这个毫无根基的贱民,凭什麽与我抢?又凭什麽坐上这太子妃的位置,凭你也想飞上枝头当皇后吗?」
「不……不是……我没有……」
常瑶下意识地反驳,可对方根本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凌厉高傲的语气一转,成了喑哑破碎的嗓音。
镜中浮现出了陌生的场景,里头的人影,并不陌生--凌思思仰着头,被人捏着纤细的脖颈,苍白的脸上涨红,可她眼里并不害怕,反透着一GU孤勇的疯狂。
「你在怕,你怕她知道……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是你杀Si了你们的孩子……臣妾,不过是个藉口。」
镜中,凌思嫒笑得一脸疯狂,不断拿着尖锐的话语刺向他,分明是抱着和他同归於尽的疯劲,道:「是你设计害得常瑶小产,只为了作为藉口嫁祸於我,你说,若是让她知道了会如何?」
背对着她的靳尹握住她脖子,寒声道:「你真该Si。不过也没关系,只要你Si了,她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常瑶到底与他相伴多年,她太知道他这个语气背後的含意,暗叫不好,正yu开口提醒凌思嫒,可是晚了,来不及……靳尹手上的匕首已然没入她的身T,而炙热的大火袭来,将一切如同倒地的凌思嫒彻底吞噬。
「思嫒--」
常瑶睁大眼睛,想要上前救她,可浓烈的大火阻挡了前路,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像是一个可笑的举动。
身旁小竹的声音响起,愤愤地道:「娘娘,陛下昨夜又歇在了那贱蹄子g0ng里,您才是皇后,陛下如今却待您越发冷淡,还接连宠幸几个初入g0ng的妃子们,奴婢瞧着,心里都不是滋味。」
画面又转回房内,常瑶望了望四周,发现这里似乎是皇后居住的凤仪g0ng。
手上的针刺破指头,她看见镜中的自己将之含在嘴里,垂下目光。
「不许胡说。」镜中的常瑶面sE苍白,勉强笑道:「殿下贵为九五之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怎能妄自批评?更何况,皇后是不可如此捻酸的。」
手指上的血晕开绣帕,小竹替她处理伤口,嘀咕道:「娘娘,您就是太善良了,这样迟早让她们爬到您头上来。」
“常瑶”盯着那一滩血,没有讲话。
她以为忍气吞声,宽容大度,便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皇后--他所喜Ai的妻子,可她错了。
她处处容忍,百般退让,除了皇后之名,她其实什麽也没有,还b不上後g0ng里位份最低的几个嫔妃,尚有母族可以撑腰。
她除了空有皇后之名,天河令亦已交给靳尹,如今的她已无利用的价值,他对她的喜Ai一天天消退,花谢了,总有合时宜的花替换。
而她,早已是不合时宜的那一朵。
她站在房中,看着灰白寂静的院落,有风吹过地上残枝,发出“飒飒”的声响,而她望着窗外被人沉重阖上的g0ng门,宛如她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浪的人生,叫之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再也走不出去了。
「这是……什麽?」
常瑶看着那渐渐被人关上的g0ng门,身上那绣着凤凰的绦sE长袍紧紧地裹了上来,一层接一层,像茧一样要将她活生生吞噬。
常瑶当即挣扎,不明白为什麽事情发展会变成这样。
「因为你不听话啊。」
「……什麽?」常瑶愣住,抬眼看见了靳尹幽深凉薄的眼,不知何时躺在她身侧。
两人相对,躺在了宽敞的床榻上,靳尹撑着下颌,不知什麽时候来的,竟就这麽近距离地看着她。
「靳尹?你为什麽会在这里?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还用问。」靳尹薄唇轻g,道:「你不是说过吗?若是心受了伤,又岂是马上癒合的呢?」
「你若是乖乖的,将天河令交出来,不要想着与本g0ng做对,本g0ng本还想着多留你几年呢。」
修长的食指不动声sE触到了她的心窝,眼看还yu再往旁的方向移,一只手很快地制止了他渐渐无礼的举动。
随即床榻猛地一晃,常瑶翻过身,飞快地跨过他的身子,双手攥着他的脖颈。
有些意外突如其来的反击,靳尹垂眸看着掐着自己脖颈的手,因为紧张仍在不断颤抖,不禁轻笑出声:「怎麽不动手了?」
他冷眼看着她逐渐崩溃的神情,笑得愈发恣意,「你杀呀。反正,我是你的想像啊……」
想像……
没错,一切……都是想像。
明明是在梦中,可是为什麽?为什麽她做不到?
明知道是幻觉,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这又有什麽难的?
只不过,是要除掉一个Ai了半生的人--
她抿了抿唇,松开了手,瘫坐在一旁,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眼眶。
过往情Ai,如今怨恨,一幕幕交织成一张细密的大网,铺天盖地将她笼罩其中,她紧紧捂着脸,回想起不久前曾发下的豪语,如今却是不攻自破……
当时的反击,难道……就已经是她的浑身解数了吗?
常瑶漂浮在虚无之间,感受到曾经的欢乐与温情渐渐离她远去,余下冰冷无尽的黑暗渐渐将她笼罩,而她独自一人,求救无门。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啊……
空气中似有浅淡的蔷薇花香,由远而近,清脆的嗓音含笑响起,宛如自遥远的天边传来:「你要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所以啊,不到最後,可不能轻易放弃--」
她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她不想放弃啊!不能放弃--
她挣扎着伸出手,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努力地想抓住一点什麽,没有人来救她,那她就自救,自己做自己的救赎!
空茫的雾气里,蓦地照进了一点光亮,散落的月光透过了云层,丝丝缕缕,撒了下来,而她伸出手去,抓住了那一缕光……
常瑶突然睁开了眼睛。
耳边是陆知行暴躁的骂声,与梦境中那亲切不羁的模样相去甚远,一下子分离现实与虚幻。
常瑶侧头看向声音来源处--
灯烛跳跃,只见御医被围在几人中间,陆知行神sE急怒地威b他想办法,而凌思思也与梦境中不同,哭的满脸是泪,浑身Sh透,被季纾搀扶着才不致於倒下。
「你这庸医,本君告诉你,要是师妹有什麽三长两短,就惟你是问!」
房里,陆知行暴躁的嗓音再一次响起,将这句重复数次的话再次提了上来。
常瑶动了动乾涩的唇,开口:「师兄,你怎麽就只会这一句啊?」
她这一开口,房里众人皆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榻上醒转的常瑶。
陆知行当即扭身来到榻边,看着常瑶,狠狠松了一口气。
「师妹……你终於醒了!可还有什麽不适的地方?」
「你……怎麽来了?」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哑得厉害。
「我来找季詹事商量些事,回去的时候路过,便见到凌思嫒抱着你蹲在池边,哭哭啼啼……说倒这个,你们到底发生什麽了?怎麽弄成这样?」
陆知行见她醒来,心一松懈下来,便想起了事发时一些古怪之处。
常瑶张了张口,目光看见了一旁的凌思思,眸光微动,颤颤地朝她伸出手,凌思思连忙上前握住,坐到了床边。
她抓着凌思思的手,明明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却又怎麽也说不出口,只能握紧了她的手,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忽然坐起来一把将她抱住,紧紧地抱住。
凌思思愣住了,「阿瑶……?」
「思嫒,」常瑶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道:「谢谢你。」
「什麽……?」
「谢谢……真的……谢谢你!谢谢……」常瑶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声音一次b一次大,到了最後,几乎是在呐喊一般,「我都听见了,是你……救了我……」
她……都听见了。
不管是在池边意识朦胧的瞬间,还是方才的梦境,都是凌思思的出现,将她自深渊中拉了出来。
是她……救了她啊!
旁人不明白,凌思思也一头雾水,可怀里的人影已然醒转,自险境中脱离,显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事情终於又往好的方向发展,凌思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并未想太多,只是伸手抱住了怀里微微颤抖的常瑶,轻拍了拍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