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句话,靳尹正yu抬起的脚倏地一顿,怎麽也没能落下。
院子里顿时陷入难言的寂静,唯余风声呼啸地卷起落叶的声响。
其实凌思思心里也不是不紧张,黑月光心思Y晴不定,难以预料,不能用常理推断,她如此行为虽然是经过一番揣测的,但也并不确保他不会哪根筋不对,突然暴走。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他脸上表情,从凌思思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靳尹的侧脸在模糊的光影里,显得愈发沉郁。
许久,靳尹率先打破了寂寥,「你就不怕本g0ng生气……?为什麽?」
凌思思想了想,「大概……是因为看见了殿下在花倒下之後,眼里一闪而过的懊恼吧。」
靳尹面sE一僵,有些错愕地转过身,直视着她。
「这盆花是宴上端王送的那盆莲瓣雪兰吧。听闻淑妃喜欢兰花,莲瓣雪兰身为兰花珍品之最,想必淑妃也颇是心Ai,所以虽然送礼之人不合心意,殿下也还是收下了,不是吗?」凌思思笑着看了眼他,继续道:「殿下在朝堂受了气,见到端王送的花,难免怒不可遏,做出冲动之举,事後懊恼,因而妾去抢救是应该的;但若是再次而为,那便是故意赌气,是明知坏了不可修复,却仍然为之,那麽这盆花在殿下心里也不是那麽重要了。您都不重视,妾自然也就没有相助的必要。」
靳尹的脸在听前半段时已经柔缓了一些,可听到後半段却又渐渐露出迷茫之sE,似是怅然,又似迟疑,再到最後一一沉淀成了浓淬的黑。
他沉默半晌,缓缓道:「你觉得本g0ng做错了吗?」
这其实是一道关键题。
凌思思知道,当向来封闭内心,思想Y暗的靳尹,问出了这样一道题时,其实就是想要试探她,是否能够成为与之诉说心事的对象。
所以凌思思认真地想了一下,才回答道:「在其位,谋其政,妾与殿下站在不同的位置,看的地方自然与殿下不同。」
到底……还是一样的啊。
靳尹挑了挑眉,眼里划过一抹自嘲的笑,嘲讽着自己竟异想天开,对眼前的nV子抱有一丝荒谬的期待,期待她会不一样。
不过是又一个巧舌如簧的骗子。
他低笑一声,转身正要走,可身旁那nV子清脆的嗓音又接着响起,一字一句敲在他冰封的心湖上,一点一点碎裂开来。
「可若殿下所为真是错的,那妾也愿意,与殿下一同错下去--」
靳尹眼中某种情愫一闪而过,沉默了。
从来没有人明确的指出他做错了。或许他应该要生气,怒声指责凌思思的逾矩,并下令严惩,但……她是第一个明知他是错的,却还愿意站在他身旁的人。
就算是从前的常瑶,彼此情浓时,她也只会用他最是厌恶的悲悯眼神,劝他向善。
可他从来不是善人,他不需要救赎,亦不愿向善,他只想要有人能站在他身边,哪怕是错的,也与他一同沉沦……
说来也是可笑,他一个早已身负罪孽的恶人,竟也期盼有人相伴。
从前是奢望,而如今这一个人已然出现--
「是麽。」他缓缓扯唇,斑驳的光影里,她清脆如朝yAn般的嗓音,以及声音里所蕴含的坚定而又温暖的力量,令人不得不心动,就算是YG0u里生长的魔鬼也不禁有了片刻动容。
因此,靳尹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後,什麽话也没有说,只是把他的手伸到了凌思思面前。
凌思思轻缓地握住。
他收臂一拉,将她扯进怀中,一只手按在她後颈,温柔地将她桎梏在他x前,为他所占有。他低头靠在她耳边,似情人间最亲密无间的絮语,话里却尽是苍凉,叹道:「思嫒啊,只有你会和本g0ng说这样的话……」
凌思思无声地被他困在x前,抵在了他的肩上,幽深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望向窗外的远方,柔声道:「那这不正表示妾对殿下来说,是最特别的那个吗?」
当然……会是最特别的那个。
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了呀。
所以,靳尹,你千万不可以变好啊。你得持续一直这样坏,这样她才有理由……能毫无顾虑的向你复仇!
司天监前人烟稀落,因着地位微妙,人员本就稀少,行事又需低调,故而四周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也能听得清楚。
季纾不是第一次踏进这里,他一路避开旁人,熟门熟路地走上人烟罕至的司天台,栏杆旁正站着一道人影背对着他。
「怎麽,是殿下那又有什麽情况?」他缓步过去,随口问道。
司天监直面太子,若有异动旁人皆不会知晓,除非太子有意,否则连他这个心腹宠臣也没有理由知道,故而很多事都得仰赖眼前这个男子私下透露。
这样的情形不是第一次,但如今日这般着急传信让他前来,实属罕见。
他凑近前去,这才惊讶地看清眼前男子脸上不对劲的神sE。
「殿下那里好得很,没问题。」步夜转过身,视线在四周扫过一圈,「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公事,是我有些问题,非得需要你来亲自解惑。」
季纾不解地看着他不寻常的举动。
「半个时辰前,太子离开早朝,回东g0ng去了。按照线报,太子早朝上受了气,眼下只怕正回g0ng暗自生闷气,拿些Si物出气。」像是为了节省时间,步夜飞快道:「在太子冷静之前,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没有任何人g扰,可以说真话的机会。」
说罢,他“唰”的一下,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
那张泛h的纸上,g画着几笔难懂的线条,季纾不过轻轻一瞥,便觉十分眼熟。
「时间有限,我便直接问了--」步夜一改外人面前温和谦逊、进退有度的姿态,他睁大眼睛,一张俊俏的脸因为激动而泛出点红sE来,「这图纸你从哪里得来的?」
季纾抬眼,静静望着他。
「还不说是吧?我原本还奇怪你何时对星象有兴趣了,竟从哪里找到这等陈年的稿图,可我越看越觉得眼熟,仔细b对後才发现此图多处笔迹与我父亲简直一模一样,不对……是根本如出一辙!」他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後几乎是咬着字说:「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在意,你还故意将这图纸送来我这,说什麽要我帮着解析……解析个鬼,你根本早就知道了,还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
步夜拽着他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玩我呢?!」
他声音大到能将屋顶掀了。
要不是此处没有屋顶,只怕还有得工部修缮……
季纾暗自想着,眼神慢慢落在他手上的那张图纸上。
他向来如此,外人眼里看着总如瑶林琼树,翠竹生生,一言一行皆透着温润与清疏,无端给人一种想亲近而又敬重不可亵渎的感觉,就像林中明月,纵然再亲近,也总像隔着距离,而看不清楚。
因而此时此刻,饶是通晓人心如步夜,也一时看不透他所想。
季纾垂眸,他忽然想起了当时凌思思是如何拐弯抹角,将图纸交给他,让他替她解读的情境。凌思思向来想法跳脱,常有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她突然研究起星象,又将图纸托他解惑,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但这些话,在他不确定内情时,自然不会告诉步夜,於是他默了默,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说,此图……与你父亲之事有关?」
「错不了!这麽多年,我为了这件事费了多少心思,你不会不知道,我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更何况如今有了这一样更接近实情的证据……」他抬起头,直直盯着眼前的季纾,一字一句慢吞吞地吐露自己的意思:「所以,我一定要知道东西是谁送的。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会凭着自己的力量,将他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