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这五年来你为何要装傻?」
「我……」
暮白一时语塞,倘若祝晓此刻够冷静,或许能察觉他与自己有着类似的犹豫。担心说出的话会带来冷漠,害怕真相让人畏惧或失望,他们都想在对方眼中保有美好的一面,因此怯於分享全部的自己。
但祝晓终究没有发现,他的目光落在暮白身上,却仍凝视着内心的深渊,他惟有继续把自我的认知如实说完:
「安魂丹是不是要用在我身上?今天都七月二十五了,以我的状况,绝对会睡上一周错过赌注期限,在睡梦中迎来消逝——这就是……我所看见,也只能看见的结局。」
话音一落,整个房间就被紧绷的Si寂包覆,抓在肩上的力道稍微放缓了,但依旧紧锢着他的行动。
「……如果不装作忘记,我们连表面轻松的相处都做不到不是吗?」
良久,暮白开口。
「难道从最开始就坦白,哥就不会责怪自己了吗?当时答应我活下来就做搭档,可哥扪心自问,如果不是我假装只记得承诺,如果不是我用一如既往的天真找上哥,冷静下来的哥还会履行约定吗?」
这回换祝晓无法回答。他的思绪倏地回到了当年只有他俩的长廊,他返校补办毕业手续,碰上本该在参加例行集会的暮白,那是他打点好一切後,两人久违的见面。
暮白捧着花,如朝yAn灿烂地走来,而他在罪恶感与对方天真殷切的期盼中做出了选择。可仔细回想,他本来的打算其实是——
一时的引导令他忘却,就这麽遗忘至今,意识到自己原有的想法,祝晓的表情一滞。暮白看着他,眼中闪过早已预料的苦涩,把答案接了下去:
「不会的吧?一旦戳破,哥的脑子只会被满满的愧疚取代,就连让我炼线也做不到了不是吗?」
事实不会改变,「是否被认知」对心态的影响却是两回事,他宁可隐藏,把一切用「憨傻」的表象糊住,也不甘於让彼此的关系在那天戛然而止。
「我只是希望,等到哥能够发自内心地放下,主动和我坦白,那时我们才能真正抛下所有包袱相伴下去。」暮白放开抓着祝晓肩膀的手,轻轻牵起对方发冷的掌心,「但不论是什麽状况,哥总是先责备自己,并包容我的一切,总让我有种想法:难道我一直……」他痛心而落寞地垂下眼,「都只是哥的心理负担吗?」
不是的。最後这句话实在太过真切而心碎,即使还有很多事情尚未说开,祝晓还是下意识地摇头——一如那年他反驳暮白遗言似的希求,回握住暮白的手。
感受到他的回应,暮白眼眶瞬间就红了,然而绷着的脸总算能挤出一丝得偿所愿的笑。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够了,他摊开另一只握着药瓶的手。
「安魂丹……是韶瑛姊答应再次帮忙的条件,在哥和她坦白之後,我和她约定,我和哥也必须互相坦承。如果哥选择让我喝药,那我得接受醒来後没有哥的日子,如果是我下了手,那麽就让一切回到最初,由我去轮回。」
祝晓不禁一愣,所以那天他和韶瑛说了事实後,韶瑛和暮白私下进行谈话并达成协议,韶瑛才会趁着出院前把安魂丹交给自己……但再次帮忙是——
「对不起像这样b着哥坦白。虽然想试着等待,可我果然无法接受任一种结局,不论谁就这麽Si去,谁进入轮回,我只想跟哥在一起,像这样记得彼此的拥有,才是拥有。」
没有给祝晓时间厘清,暮白拉起他的手,像在感受此刻的真确,又彷佛这是最後一次地珍惜,脸颊在手背上蹭了蹭。
撒娇似的举止,祝晓却隐约感受到了颤抖,那是还没传送过来时就能察觉的,暮白似乎在惧怕着什麽,以至从那之後的每个行为或决定,都饱含着某种觉悟的重量。
当他有所意识地望去,他们再度对视,贴在手背上的脸庞有些凉,暮白的眼底没有光,徒有深切得彷佛能他吞没的执着——
「打从有意识的那刻,我就只为了哥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