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怡这几年回来的次数很少,她前几年的时候在都灵开了间特别有格调的画廊咖啡吧,凭借着她独特的东方风格,听说生意还不错,楚楚一直想找机会过去看看,但自从小北恩出生后,她根本抽不开身。
只有通过视频和照片了解她的画廊咖啡吧,还挺大的,里面挂满了她的作品,可以在欣赏画的时候坐在静静地喝上一杯咖啡,非常安逸舒心的环境。
刘佳怡平时没事也会在店内的一角作画,每个月店里会举办一次小型拍卖,起价不高,但是捧场的人很多,周围的人都很喜欢她的作画风格,如果她兴致来了,还会当场挥洒一幅水墨画,那架势引得一群老外激动不已,看着乱七八糟的墨水胡乱挥舞,但总能形成特别和谐的山水画,就感觉很神奇啊,所以刘佳怡的国画在当地小有名气,而且有时候遇到赏识的人还能卖个不错的价格。
楚楚听说这两年她还获得了几个挺有含金量的奖项,不少人特别从外地赶去都灵欣赏她的画,也算是在当地混出了点名堂。
小北恩出生那年,刘佳怡专门回来过一躺,就如她电话中所说,她要回来当小北恩的干妈,但也许是不愿再去面对从前的那些人或者勾起曾经的某些回忆,所以她避开了小北恩的百日宴,在之前就去看望了楚楚和小北恩,还在楚楚家待了两天。
那两天赵倾也很自觉地给她们留出空间,所以楚楚和刘佳怡就像从前一样,窝在一起无话不谈。
有的朋友就是这样,也许都有了各自的生活,一年也联系不上几次,可只要一见面那种感觉就能瞬间回来,仿佛从未变过,她和刘佳怡就是这样。
闲聊的时候,楚楚也无意中打探过她在那边有没有开始新的恋情啥的,刘佳怡倒是很傲娇地说追她的人三条街都站不下。
虽然她说得比较夸张,但是楚楚相信应该是有不少人追求她的,刘佳怡的长相虽算不上多惊艳的类型,但骨相好,很大气有范儿,属于随便什么衣服穿在身上都能穿出大牌既视感,加上她特有的艺术家气息和自由洒脱的生活节奏,还有种来自东方的神秘感,应该是能吸引不少浪漫的意大利男人。
不过据楚楚得知她这些年却依然单着,有没有伴侣她不清楚,起码没有正儿八经交往的对象,关于这点,刘佳怡似乎也并不着急。
……
从沪市离开后,赵倾和楚楚带小北恩去附近城市转了三天,从苏城准备回宁市的那天,正好靠机场的博览中心办画展,他们离登机还有三四个小时,便带着小北恩进去逛了逛,没想到这么巧会在画展中看见刘佳怡的画,还是小北恩发现的,她很喜欢雪景,所以一眼看中了那幅画,构图似乎是描绘国内春节时的大雪。
虽然画中没有其乐融融的年夜饭,也没有烟花炮竹,呈现出一扇落地玻璃里温和暖黄的光线,却莫名给人一种家的安定,还有很温馨向往的感觉。
可神奇的是,再细细品来,却品出了一丝心酸之感,到底是怎样一种视角才能看见这幅画面,竟然让楚楚脑中浮现了那个童话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在严寒中隔着玻璃看着别人家中的火炉。
却在这时赵倾指了指落款,楚楚不可置信地当场掏出手机发了个视频给刘佳怡,接通后楚楚看背景刘佳怡似乎在家里,她将镜头对着那幅画,笑着对她说:“大画家,你的画漂洋过海回来了。”
刘佳怡也非常吃惊,在电话里乐了半天,告诉楚楚这幅画之前拿去罗马参赛获过奖,之后就有不少人联系她表示想买,她不太想卖给外国人,直到后来有个中国女人特地找到她,给的价格也不错她就卖了,再也没想到这么巧画被带回了国内,居然还能被楚楚撞见。
楚楚告诉小北恩这幅画是干妈画的后,小北恩也很高兴,奶声奶气地对着手机里喊干妈,还说要让干妈教她画,刘佳怡爽快地答应了,说下次再画一幅雪景送给小北恩。
就在刘佳怡说话时,她身后一闪而过一个男人的身影,这个时间在意大利已经是晚上了,她家还有男人,楚楚要没看错,还是个金发碧眼的帅小伙,立马拿起手机不怀好意地笑着:“什么情况啊?”
刘佳怡含含糊糊地说:“朋友,朋友,没情况。”
楚楚信她个邪,这么晚了,孤男寡女没情况?又不是未成年纯情少男少女。
她眯了眯眼睛,拍了下赵倾跟他打了声招呼走到角落,压低声音:“我娃都能打酱油了,你就是有个什么情况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这不是正常嘛,再过几年你也不怕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视频里的刘佳怡瞟了眼身旁,大概那位帅哥就在她旁边,不过应该是听不懂中文,所以她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喝了口水大大方方地跟楚楚说:“不是我遮遮掩掩,处得来在一起耍耍,没什么值得介绍的,指不定你下次跟我视频,我身边就换了个不是?浪费感情。”
“……”楚楚竟然无言以对。
最后只能总结性地对她丢了两个字过去:“渣女。”
刘佳怡笑了,笑得还挺畅快,她已经不再年轻了,人生最美好的年龄她花费在一段从未得到过的爱情上,这几年只要她回国依然会去看望姜烈的父母,老两口也一再催促她,遇到合适的就再婚吧,别把自己耽误了。
可“合适”是什么?
她虽然已经可以很流利的用意大利语和当地人沟通,甚至从口音听来并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她却找不到那个合适的人,有时候当她以为对一个男人心动,可下一秒她提了句秦始皇,别人以为是某种灯泡时,她那点刚燃起来的心动便会被浇得透透的,她甚至都懒得去打破这种文化差异,好像对于感情方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愿再付出,或者说,她早就累了,就这样吧,有时候想想,这样也挺好,寂寞的时候找个帅哥耍耍,大多时候她情愿一个人待着,就这样吧…
……
萧铭在拒绝了家里给安排的第八个结婚对象后,他的老父亲终于勃然大怒,就连把玩多年的紫砂壶都砸了,萧铭也只是翘着腿非常淡定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父亲一脸厌恶自己又干不掉自己的模样。
的确,萧家上下都很厌恶萧铭,他总是跟家里人对着干。
比如萧妈妈身体越来越不好,让他赶紧生个孙子出来,他偏偏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比如萧父希望他能多照顾那些伯伯们,不要太意气用事,结果他这几年几乎把这些老东西的势力削弱了干净,就给他们留了口气养老,再也折腾不出什么大水花。
比如他的哥嫂一直试图通过在萧父耳边扇风打压萧铭,却反过来被萧铭压制得大气都不敢喘。
当一个人被逼上道豁出去的时候,也就是他无所顾忌的时候,当年他的父亲和哥哥不顾他的处境和感受,利用他差点致刘佳怡一家于死地时,他和他们的情份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他依然敬重他的父亲和大哥,所以他也依然会保障他们的生活和体面,但除此之外,他得拿回欠刘家的东西。
所以原来刘佳怡父亲宣布破产的那个厂子被萧铭又盘活了,为了让厂子重新上轨道,他经常去拜访刘佳怡的父亲,请教他一些运作方面的事宜。
刘佳怡的父亲后来倒是自己又捣鼓了个小公司,但到底规模不如从前了,这几年也就当打发时间半死不活地经营着,如今生活倒是不用愁,就是人也失去了干劲儿。
倒是因为萧铭的举动,让他重拾了创业之初的那份热情,毕竟他一辈子的精力都投入在那个厂子里,老一辈人都是念旧的。
后来萧铭干脆提议,反正业务都相同,干脆让刘父把小公司并过来,给他当总经理,这样资源整合对他们来说是共赢的事情,而且厂里那些老人都认刘父说话。
所以变相的,他用了一种委婉的方式将当初的企业归还给了刘家。
就如当初他所说的,他会给刘佳怡一个交代,无论这件事过去了多少年,他一直记着当初对她的承诺。
刘父在重新回厂的前一天,刘妈还特地打了个电话给远在国外的刘佳怡,笑着说他爸明天要当着全体员工发言,好久没回去面对那么多人了还有些紧张,刚才他爸还对着镜子练习脱稿来着。
如此,刘佳怡才听说了她爸重新回厂的事情,当初的事情虽然刘家和萧家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但刘父是明白人,所以他并没有迁怒到萧铭身上,相反,因为近年来接触得比较频繁,特别女儿不在国内,有时候逢年过节有个什么事还是萧铭主动过来跑腿,刘家人对萧铭的印象都有所改观。
圣诞节的时候,萧铭照例翻找一些看上去像模版群发的祝福短信,然后单独给刘佳怡发过去,发完后,他便像往常一样把手机扔在一边没再管,反正照例刘佳怡也不会回复。
然而到了晚上他刚准备回去的时候,看了下手机,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一条短信,当他看见“小七”两个字的时候,心脏猛然悬到嗓子眼,甚至手指颤抖地划开了手机。
刘佳怡回复了一句话:你特么能不能换个内容发?
隔着频幕,萧铭仿佛都感觉到小七那带着咆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落在玻璃上,然后融化了,他盯着那句话笑得泪眼模糊。
他等这条短信等了足足五年,他差点以为再也等不到了。
……
圣诞节的都灵大多地方都关门了,在一个充满温情的节日里,刘佳怡是孤独的,虽然她的学生会邀请她去家中过节,但一般情况下她都拒绝了。
平时她总是忙忙碌碌,特别这两年到处邀展,她事情更多,也只有在圣诞假期时,她会比较悠闲。
她会像往常一样,背着个画板在太阳升起前坐在圣卡罗广场上开始作画,太阳从广场的中轴线缓缓落下,最后隐在巴洛克教堂后,直到再也看不见,她再背着个画板走回家。
傍晚的路上几乎就没什么人了,大家都聚在家中,和家人共度这美妙的夜晚,她路过闪着灯却漆黑的橱窗、路过空荡荡的大街、路过飘散着香气的人家,最后走回寂静无声的家中,然后给自己煮上一份意大利面,再点上一个小小的蜡烛就算过节了。
如果怕太安静了,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街尽头的那家教堂,碰巧的话,能赶上什么活动,在那拿到一些糖果,融入并不熟悉的陌生人之中,假装欢乐着。
似乎是因为一碗意大利面并没有让她吃饱,所以半夜的时候她又饿醒了,本来想下床看看有没有其他吃的,却发现自己脑袋重重的,身子很乏根本不想动,她摸了摸头,操蛋的,在最不该发烧的时候发烧了。
最凄凉的时刻,她收到了那条祝福短信,万年不变地祝她圣诞快乐,快个毛的乐,她一点都不快乐,突然一肚子窝火,回了一条:你特么能不能换个内容发?
……
随着圣诞假期的结束,她发烧也终于好了,又开始投入新一年的忙碌中,每年到这个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像块钟表,机械地转着,然后漫无目的地度过一年又一年,年头的那一个月,她总会产生这种很烦躁的情绪,觉得生活没有意义,枯燥无味,直到开春后这种情绪才会慢慢缓解。
画廊咖啡吧重新开业的几天后,生意很清冷,很多人还停留在假期综合症里,就连街上的人都不多。
刘佳怡整个人也有点蔫蔫的,每天到店里绕一头,连画笔都不想拿,第四天的时候,她像往常一样裹着大衣和围巾走到吧台敲了敲:“今天怎么样?”
店员告诉她人不多,说完还抬起头有些古怪地朝刘佳怡身后看了眼:“那有个男人说要买里墙的那幅画,我说了非卖品,但是他坚持要买,说价格不是问题,只有等到你来做决定了。”
刘佳怡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有个穿着深色格纹长款大衣的男人背对着坐在角落。
她小声问了句:“亚洲人啊?”
店员无奈地说:“中国人,所以等你来沟通。”
刘佳怡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顺手脱掉大衣交给店员转身往角落走去。
在靠近那个男人的时候,她纠结了一下,还是用英文试探了一句:“打扰了,我是这里的老板。”
男人抬起头的刹那,刘佳怡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退了一步,再然后一双眼睛逐渐变大,最后“操”了一声。
两人就这样对看了足足十几秒,仿佛都在试图从彼此眼中寻找那曾经熟悉的样子。
最后还是刘佳怡先开了口,说道:“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白头发都长出来了。”
记忆中的萧铭还是那种穿着随性,有点中二,有点潮范儿的二大爷模样,猛然看见这么西装革履正儿八经的他,刘佳怡差点没认出来。
所以时隔多年的第一句话重点落在了白头发上。
萧铭似乎十分在意白头发这件事,还掏出手机对着自己看了半天确认道:“哪来的白头发?”
刘佳怡在他对面落坐,笑着摆摆手:“也没多少,就一两根,我随便说说。”
萧铭却突然拢了拢大衣,半站起身,然后向着刘佳怡弯下腰倾身过去,那姿势把刘佳怡吓了一跳,活像在给她鞠躬,关键,他一见面就给她鞠躬是什么意思?这尼玛又不是日本。
她有些尴尬地说:“你干嘛?”
萧铭等不及地说:“给我拔了啊。”
“……”
于是两人见面后干得第一件事就是…拔白头发。
当刘佳怡把长短不一的三根白头发整整齐齐放在萧铭面前时,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来了句:“老了啊。”
说完又抬起头盯着刘佳怡越来越紧致的皮肤感叹道:“还是你活得年轻,压根没变。”
刘佳怡让吧台重新上了两杯上好的咖啡,端着热咖啡要笑不笑地盯着他:“什么风把萧大总裁吹到我这来?不要告诉我谈生意路过啊。”
萧铭低着头笑:“我生意还没做到南欧来。”
他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回道:“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让我换个什么内容发给你?”
刘佳怡就这样看了他半天,骂了句:“傻逼。”
萧铭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些,眼神扫了眼里墙的那幅画:“那是宁大中心花园东角吧?”
刘佳怡有些诧异:“这都能看出来?”
毕竟那是一幅比较抽象的油画。
萧铭得意洋洋地说:“我虽然不懂画,但眼力还行,开个价吧,我要了。”
“不卖。”刘佳怡回得干脆。
“哟,排场起来了嘛,那你说,怎么样才肯卖?”
刘佳怡盯着窗外出了会神,才收回视线问他:“你要那幅画干嘛?”
“买了挂家里,情怀。”
“呵…”刘佳怡嘴角扯了下,然后认真地对他说:“真不卖,情怀。”
萧铭蹙了下眉,挪了挪咖啡杯,双手交叠在桌上:“行吧,君子不夺人所爱。”
“你什么时候走?”
萧铭有些诧异,抬手看了下手表:“我上午十点才到这里,找你这个地方花了我一个多小时,又等了你这么长时间,一顿饭都没有这就赶我走了?”
刘佳怡低头笑,随即站起身问他:“真没吃啊?”
“能假吗?我不会意大利语,不知道怎么点。”
“……”
刘佳怡看见他身边放着个黑色的行李箱,让他先放店里,然后带他去吃饭。
萧铭一派悠闲地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里跟着她,始终离她半步的距离,眼神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刘佳怡没有带他走远,就走到隔壁街的一家餐厅,进去前她还回头说了句:“你走路不会跌倒吗?”
“嗯?”
“你都不看路的,不怕我把你带坑里。”
说完她进去跟服务生说两位,萧铭站在她身后笑,阳光有些暖暖的,萧铭建议坐外面,顺便感受下意大利街头的异国风情。
刘佳怡吃过了,所以这顿饭基本上就看着萧铭吃,他大概饿惨了,风卷残云之际还各种评价当地菜肴,搞得自己跟美食家一样。
虽然最后他的评价是,跟中国菜差远了,但还是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后,刘佳怡问他:“你酒店订了吗?”
萧铭摇摇头:“还要订吗?去你那将就下不行吗?”
“不行。”刘佳怡回得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