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围观了韩表哥之后白芷没了闲逛的心情,与三人道别之后直接杀到了包打听的住处。
包打听吃了一惊:“顾小姐,不知有何吩咐?”
白芷道:“打听个人,韩岳。”
包打听虚虚地往永安殿方向一指:“少将军不是来给顾老爷子贺寿的吗?在下贺寿的时候要是见到了给您带声好?不对呀,您想见他不是很容易的吗?”
白芷托腮笑道:“我就知道你那天的害怕是装出来的。”
被戳穿之后包打听也不缩着了,说话正常了许多:“您是为您姐姐打听的吧?顾小姐,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
“你这是暗示?”
“小姐想听明白的?少年将军常与行伍厮混,脾气暴躁一点也是有的,性情直率男女大妨不大讲究也是有的。”
“有多暴躁?”
“虐杀俘虏,打打手下。”
“有多不讲究?”
“凡能想到的,凡是想不到的,”包打听笑道,“好在他的母亲很讲究。”
“听说包打听从来不卖假消息?”
“是,您是先付了订金的。”
白芷捏了一颗照明弹给他:“那就再添一点,记得安州城的白光吗?就是它了,你怎么用我不管。”
包打听从容将照明弹收好,说:“顾小姐出手都是对在下有用的东西,在下也提醒小姐一句,您以为这些事情府上长辈都不知道吗?这是两代联姻,小姐纵然姐妹情深也莫要贸然插手。”
“多谢提醒。能把将军府的事情给我多说一点吗?”
“当然可以。”
白芷跟包打听聊了大半天,除了韩家又问了萧家、原家的事情,南平侯家与沈家的情况白芷也问了一些,江湖上的近来的传闻、有名的大侠之类包打听也讲了个大概。最后问了点张百药的情况,包打听也是有备而来,虽没有说太多秘辛也把事情讲得明明白白。白芷起身的时候笑道:“预付的款子恐怕不够了吧?”
包打听笑道:“还剩一点。即便不够顾小姐也可以挂账,年终结清。”
白芷笑道:“与先生说话令人心情愉悦,多谢。耽误先生大半日,我也该走了。”知道的消息越多心里越踏实,她的心情确实好了不少,回程的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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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的时间转眼即过,顾郁洲生辰当日,大清早孝子贤孙们抢先请安给他祝寿兼上寿礼,奇珍异宝摆了一屋子。有送刀枪剑戟之类名兵器的,也有献古玩字画的。别府送的东西各有特色,沿海的送珍珠珊瑚,大漠送名马,江南送刺绣美女之类。顾清羽为白芷准备了一份,寿桃寿面新袍子金寿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准备的。
白芷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个一寸见方的盒子:“还有这个,小心在意留在最后,竟然差点忘了拿出来。”
顾郁洲今天也是个慈爱的老爷爷,笑问:“是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新炼出来的辟毒丹。”
顾郁洲招手将盒子吸到掌内,仔细看了两眼道:“不错。”将盒子合上,嘱咐心腹:“收好。”这个心腹其貌不扬总是沉默,顾郁洲一些隐秘的事情都交与他,他又不在九司十三部之列,连天城上下称之为“大总管”,顾清羽说过他的名字――顾扬,他不是顾家人,只是随了顾郁洲的姓。
这一天被顾郁洲点名“收好”的只有辟毒丹一样,献宝者有遗憾的,也有郁闷的,献的东西入了顾郁洲的法眼,有很大的概率会得到他的馈赠。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律,老爷子是一个公平的人,并不会白拿别人的东西。白芷也知道,看了顾琳一眼硬是将想法给压了下去――不行,她已经在章玉阳的事情上投注了太多的目光,再关注下去章玉阳可就真的要死了。
白芷发现真正想要的顾郁洲不会给,则自己对顾郁洲并无所求,也就抛开挑选馈赠的烦恼与顾婉一道在大伯母的带领下迎接往来的世交女眷与江湖女侠了。江湖上女侠的数目比男侠要少,女眷出门也比男人少,大伯母亲自接待的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女侠或者是大门派的侠女、夫人之类。这类人的数目比较少,年长者看小姑娘的眼神都像在挑儿媳妇。
白芷戳戳大伯母的后腰,大伯母微笑道:“你们姐妹都别拘在这里了,看有认识的朋友都自在去玩吧。”白芷的声音很高兴:“好。”又想起来同长者告辞,接着顾婉跑掉了。
顾婉也有些放松:“能缓一缓了。哎,那个得打招呼。”脸上挂着标准的浅笑给双方介绍:“这是我家小妹蓉蓉。”、“这是西北道上有名的穆三娘,人称神箭,一手连珠箭从无虚发。”
从穆三娘开始,两人再没法躲闲。顾婉介绍人,白芷也学她的样子,唇角微微上翘与对方问好,并且根据对方的体态、表情、长相、生茧的位置等等综合判断对方的状态。
顾婉偶尔拉着一两个人的手显得更亲热些,白芷听她对一位任家的的夫人叫:“舅妈。”这是二伯母的娘家人了。任舅妈对顾婉道:“你舅舅也过来了,放心,咱们会理论的。”顾婉摇头道:“回头再说,这事儿谁也挑不出理。”
任舅妈笑容一转,拉着白芷的手:“你妹妹比你标致。”白芷眨眨眼,笑容活泼了一点:“也更淘气。”任舅妈拍拍她的手,笑着入席了。白芷与顾婉对望一眼,白芷说:“我看到韩表哥了,啧。”顾婉道:“别淘气。”
两人小声说了几句,陆英过来看白芷:“累不累?商陆,你照顾好师妹。”又过一阵白微又来:“累不累?”商陆从后面接口:“商陆,你照顾好好师妹。”白微白了他一眼:“谁要理你?阿芷啊,累了就换件衣服,混到下面玩。”顾婉道:“这个时候乱人这么多,怎么能让蓉蓉乱跑?”
“能上到永安殿的都不是凡品,只看这些送到眼前的是会错过珠玉的。玩可以,但要对人礼貌些,莫欺少年穷啊。”白微笑着说。
白芷与顾婉对望一眼,白芷道:“反正还有那么多的嫂子们支应,各家的女孩子也不少,不缺咱们俩,晚宴开始前回来就行了。我那儿有轻便的衣服。”拖着顾婉去朱鸟阁换了衣服,两人混到了人群里。
殿前的广场上搭起许多棚子摆起了席面,侠士们有围坐桌边喝酒聊天的,更多的是四下串场结交豪杰。有看对脾气了的就不再管别的什么大侠豪杰,两三个人找张桌子就开始推心置腹了起来。场面热闹而又混乱,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可以碰杯。
人既多,商陆、黑面跟踪不易,白芷与顾婉只几下便融进了人群找不到了,商陆急得跳脚。却不知道顾婉也急得要命,一眨眼功夫,她与白芷也走散了。
白芷只是单纯的想摆脱盯梢而已,哪怕只有片刻,她现在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说是被保护,身边的眼睛一只也不少。有武功能觉察出来周围有人,却对这些人无可奈何。难得有这样的时候,可以自由自在的在人群里穿梭,耳边听着他们互相之间的招呼,倒是将一些听过的人名与人脸都对上了号。
也有人拦着她邀她一起喝酒,她也不恼,脚下一滑便轻盈地闪过了,心道:忘了戴口罩了。四下游走让她体会到了久违的快乐,顾盼之间目光一凝,脚下不再迟疑向一个在半偏不偏的位置上的剑客走过去。
这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微带点胡茬,身边一柄毫不起眼的剑,剑鞘黯淡就像他一身的布衣与放在桌上的斗笠。男子坐在桌边,一腿曲起支在长凳上,自斟自饮,眼睛越喝越亮。整张桌子上只有他一个人,显得格外的冷清。他与顾清羽长得没有半分相似,白芷却觉得他身上有些说不明白的东西有点像顾清羽。是一种深入江湖又不江湖的气质。
但是此时此刻的连天城里,只有这一张清冷的桌子让白芷品到了一点江湖味。她小心地移步过去,看到这落拓剑客的耳朵动了一动,心道:厉害了。她也不说话,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了,托腮看着场内,轻声说:“酒多伤肝的用点小菜吧。”剑客看了她一眼。
坐在身边才觉得这个剑客的气息有些危险,白芷扭头冲他笑了笑:“真的。”剑客不理她,又斟了一杯酒也看向场内,看一眼,又喝一杯。白芷也转过头去继续看,剑客又喝了五杯的时候,一个胖子球一样的旋了过来:“老薛,别喝闷酒,来,给你介绍几位朋友。哟,原来是不寂寞。”
白芷认得这个胖子,刚才她经过人群的时候就听到这胖子高谈阔论到处交友。此人外号叫做“多宝阁”,并非因为他多么富有,是因为他喜好像集邮一样的交友,这些朋友多半没有深交。看两人的情况,这位“老薛”估摸着也是半路拣来的“朋友”之一。“多宝阁”身后还跟着几人,白芷重温了一遍他们的长相,这都是一些二流角色进不了永安殿那种。
愈发觉得“老薛”与他们并不相称。
“多宝阁”的朋友们看到白芷也是吃惊,眼中的惊艳久久不散,清着嗓子打算搭个讪。“老薛”依旧在喝酒,白芷忽然起身走了,“多宝阁”在后面说:“哎,姑娘,别走啊……”
话没说完,就有一个锦衣男子过来,一看他的服色“多宝阁”不敢说话了。来人恭敬地说:“三小姐。”白芷认得他是温泉别府的府主,知道自己的清净时光没了:“原来是你先找到的我。”
先不理这府主,而是对姓薛的剑客道歉:“给您添麻烦了。”又对“多宝阁”几人做了个手势:“嘘――”才转身离开。
两人往边上走了几步,离开广场的闹热,温泉府主恭敬地说:“三小姐,属下不是来请三小姐回去的。是有事相求,终于找到这么个说话的机会,打扰到了小姐是属下的错。”
白芷转过脸去:“有人病了?”
“有人死了。属下是说,三小姐今日的寿礼得了家主的青眼,按照家主的习惯会答应三小姐一个条件。属下有所求。”
“报仇?”
“不不不,是收葬。”
“姓章的还是姓曾的?”
“姓顾,是自家人,我叫他七叔。”温泉府主也是顾氏子弟。这个白芷就知道了,当年第一波闹事的是顾郁洲几个徒弟挑头,因为不忿连天城传承只依血缘不依能力便对顾熙宫下手。有顾氏子弟因为种种原因参与其中,这些人都曝尸荒野了。他们重创顾熙宫之后,才有了人心浮动,有人认为顾婉的父亲可以取代顾熙宫,顾熙宫于是同室操戈消除“隐患”,顾郁洲把顾清羽逼回家等一系列的事情。
这些顾氏子弟都是本族中人,亲友之间的关系本就复杂。其他人知道他是叛乱不赞同他们,并不妨碍觉得他们可怜试图收葬。
白芷道:“这事不应该由我来说,祖父的要维护家法威严,守仁哥不能随便原谅伤害他父亲的人,只有大伯最合适做这件事,你该去找他。”
“可是……”
“不要现在去,现在还有事情还没解决,解决了就仁慈了。”
府主深深地躬身一礼:“是。谢三小姐提醒。”
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商陆当头一喝:“你又乱跑了!我要告诉师父!”接着是黑面,然后是顾婉,都瞪着白芷。白芷道:“怎么一个找我,个个就都找到了?我还没玩够呢。”
顾婉挽住她的胳膊:“再不能让你乱跑了,你去哪儿了?”
白芷抬眼看去,薛剑客的桌子换了人,一堆人热热闹闹地喝酒划拳,落拓的剑客却不见了。叹道:“找到了江湖,然后江湖被我搅没了。”顾婉戳戳她的额角:“打什么机锋?”
白芷道:“好啦,我不溜了,一直跟婉姐姐在一起,行了吧?”果然挽着顾婉的胳膊了,商陆给了她一个白眼,一点也不丢松地跟着。
白芷小声说:“我问过韩表哥是什么样的人了。”
顾婉道:“我早就知道了,那又怎么样呢?你别胡思乱想了,你与我和阿琳都不同。”
“我们现在说你,你可以嫁给他做他的遗孀啊。”
顾婉脚下一个踉跄:“你又淘气了。”
白芷踢踢地面:“我说真的,琳姐姐是那个样子,你又……我想我至少该帮一个吧?”
“那帮她吧。”
“怎么帮啊?顶多求守仁哥,让我送那个人没有痛苦的走,求琳姐姐能好好收葬了那个人。完事儿了。你不一样啊,你还有希望的,想好了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