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先帝薨逝梓宫暂设于乾清宫,弘历就近入住于乾清宫南廊读书处,席地寝苫。以便朝夕上香,每日供膳凡三次。
跟在身边伺候的小太监有二,王进保与李玉均贴身伺候着,无不周到。
弘历阅完奏折,心里还有些未搁下的之事,正是关于弘昼与裕太妃。裕太妃伺候皇上的日子并不短,关乎自己的身世,或许她会知道些什么。这么一想,弘历急急拟了一道圣旨,紧着让李玉唤了萧风进来,吩咐道:“朕拟了一道圣旨,你即刻出宫一趟,送去和亲王府。”
“皇上。”萧风有些迟疑:“莫非是先帝灵前之事,皇上要责备和亲王?”
这正是弘历最揪心的地方所在。弘昼虽然算不得精细之人,可这样违背伦常之事,也并非他的心智。最为合理的解释,便是有人暗中操纵一切,希望弘昼不要尽显锋芒。或许韬光隐晦才可保全性命。
此人未必就不是裕太妃。
长长一叹,弘历眉头紧蹙,巍然道:“先帝薨逝,皇帝陵修建的如何,乃国之第一重大要事。理应朕谨慎察看,躬亲而往。可前朝政事繁重,朕实是分身乏术。由和亲王弘昼替朕前往办理,方才尽我二人为子之心。”
萧风起先忧虑的,则是皇上嫌恶了和亲王,意欲怪罪。如此一听,又着实担忧和亲王轻率毛躁,难免会坏事。遂问:“皇上恕奴才多嘴,倘若王爷犹如灵前那般,岂非要辜负了您的一番苦心?且说,皇上您当真觉的王爷可代您亲往视之?”
弘历眉头一沉,疑惑的凝视着眼前的萧风,总觉得他转了性子。”疑人勿用,用人不疑。朕自然是信弘昼的。却是你,仿佛与府中不同了。”
萧风神色凝滞,正不知如何作答,踟蹰间瞥见王进保躬身进来,忙转口道:“皇上,王公公来,想必有话回禀,奴才先行告退了。”
弘历不置一词,算是默许。
王进保行了礼,毕恭毕敬道:“皇上,内务府已经安收拾利索了各个宫苑,只待您拟定恩准即可迁宫。”
“也好。稍后大行皇帝入殓,梓宫移往雍和宫初祭,后宫合该册封迁宫了。”弘历的脑海里,首先浮现的,便是兰昕端正贤惠的模样,心底免不了涌起暖意。”长春宫予皇后住着,最合适不过。”
王进保闻言,喜上眉梢却不谄媚:“一年之计在于春,万物复苏,新年伊始,全赖这一个‘春’字意头好呢!皇上赐予长春宫给皇后居住,正可见绵绵春意,长盛不衰。是极好的兆头。”
弘历并未理会王进保的说辞,只道:“旁的宫苑,容朕再想一想。”要想清楚的,并非宫苑这么简单,一众女眷,谁当得起什么位分,并非恩宠使然。亦牵扯到前朝政事,氏族间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
在这样一个权利更替之时,弘历并不想冒险。况且先帝执政严苛,前朝许多不明朗因素。心中报复愈大,越得小心,慎之又慎的处理稳妥。“你且去吧,对旁人不要漏出风声。”
王进保恭肃的点了点头,没有即刻退下去。心里暗想,单单只安排了皇后的住所,并没顾及到其余人的心思也罢了。毕竟皇后是正宫娘娘,又和皇上是真真儿的少年夫妻,难免厚待一些。但令人堪忧的则是,旁人妒忌事小,忘了真正的要紧事儿,可就不妙了。
察觉皇上的脸色有些阴沉,王进保本不想多生事端,毕竟才跟了新帝,一准儿也摸不透他的脾性。意欲告退,依然于心难安。只怕若是不给皇上提个醒,没尽到奴才的本分,早晚被皇上责备是不尽心尽力的。
这么一想,王进保又直起了身子,迟疑道:“皇上似乎忘了一桩要紧事儿……皇太后晋封礼的吉日,似乎还未定下。”
弘历闻言,脸色倏变:“太后为朕之心甚笃,岂可草草行册封礼。必得嘱咐内务府,由钦天监查实,择一个最好的吉日方可。”稍微一顿,弘历缓和了脸色,宽和道:“你既提起,就着你去督办。切记,必不可马虎敷衍。”
“嗻。”王进保顿时觉得皇上的心思不那么简单,慎之又慎的应下,匆匆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于皇上看不见的地方,他才敢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心里一个劲儿的埋怨自己多事,怎么就吃不准皇上的心思呢。
里间,待到人退了下去,弘历才慢慢站起了身子。一眼瞧出去,门外窗外处处皆是人影,里三重外三重,劳劳将他困在了这一间小小的厢房之内。
王进保的话,无疑是给他提了个醒,往后,他再不是可以率性而为的宝亲王了,而是受尽万民敬仰的真龙天子。仿佛这天下,尽是他的,尊崇无限。
可反过来说,他却不是自己了,而是必将以血肉融之躯扛起大清江山的天子。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多少人盯着瞧着,质疑着审视着。这样重重的严防死守之下,他怎么能不惊动旁人,而查出自己切实的身世呢?
“谈何容易?”弘历紧紧攥住了戴着碧玺扳指的拇指,油然一声冷叹。
大行皇帝大殓。上痛苦失声,擗踊无数。既殓、行奠献礼。——清实录乾隆朝实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