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四月,明显地气就温热了些。这一日早起,透过窗棂瞧去,兰昕竟然发觉寝殿后的两颗海棠都开花了,颜色却是极为不同的。
索澜领着鱼贯而入的宫婢进来,伺候皇后盥洗。才发觉皇后衣衫单薄,立在窗棂痴愣愣的看着什么。随手拿起一件织花斗篷,轻轻的披在皇后肩上:“娘娘当心着凉啊。”
“春景无限好,本宫一时贪看。”兰昕的目光依然痴痴的凝视着窗外的两棵海棠树:“索澜你瞧,那白色的花如云一般,朵朵洁白无瑕。而那红色的花,又如同朝霞似火,让人心里温热。一白一红的颜色,倒是衬得极为相宜,总归是美的。”
低眉为笑,索澜越发的爱耍嘴皮子了:“依奴婢看,美则美矣却不及皇上的用心。皇上知道娘娘最喜欢看春花,特意让人移植了各色的花卉来长春宫扎根。娘娘您还没去过后园子呢,什么杏花、桃花、牡丹、芍药的,处处都是美景。却唯独没有梨花。”
“哦?”兰昕却不知道后园子是没有梨花的:“为何?”
“梨嘛,同离同音,皇上盼着能与娘娘执手偕老,自然是不喜欢分离的。连带着梨花也不喜欢了。”索澜的甜美的笑意如同拂面的春风,看着就叫人舒心。“皇上盼望着日日都能看见娘娘如花的娇颜呢。”
兰昕只在她手臂上轻轻一捏:“你这丫头,越发没羞臊了。”
“娘娘,奴婢说的可都是实话,您就是再罚奴婢几回,奴婢也不敢不说啊。”索澜难得见皇后心情好,爽朗的笑着讨皇上的欢心。连带着其余的宫人也面带喜笑颜开,这样融融乐景却比春日的娇花更耐人珍藏。
来请安的路上,柏絮妤与婉贵人正好遇着。就说笑着结伴而行,只让各自的宫女远远缀在身后,陪着她们慢慢的走在甬道之上。
“妹妹入宫也有好些日子了吧?”陈青青饶是细细的一算,竟然也有两年之久了。
柏絮妤方才还喜悦的面庞,因着她这一问,少不得露出忧伤来:“臣妾是三年入的宫,转眼两载之久了。说是不知不觉,可又有哪一日不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熬过来的。白天倒也好说,一早起来梳洗打扮,向皇后娘娘请安,接着便是三餐膳食。空闲的时候做做针黹,描描春色,再不济看看书,也总归是熬过去了。
最怕就是夜里。晨昏定省,每每向皇后娘娘请罢了安,从长春宫回来,臣妾便得要掰着指头算这夜里的时辰了。这一挨,便也是两年了。”
陈青青脸色微有些不自然,随即深深的勾起了唇角,莹然笑道:“妹妹,这后宫里最忌讳的就是真心话。做姐姐的岂会不知道这种感觉,你又何必真的说破。落进旁人耳朵里,还当是你有怨言呢。往后可不许再说了。”
这番话用一种很平和很温柔的语调说出来,落在柏絮妤心里,微微的略有温热:“多谢姐姐提点,是妹妹糊涂了。”
“倒也不是你糊涂了,初入宫闱这样的不惯也总是有的。虽说两年了,可两年终究是短日子,往后还有数十年要过呢。”陈青青握住了柏絮妤的手,悠然一笑:“你且看姐姐我便知了,即便再难,日子总是能过来的。”
柏絮妤垂下眼睑,好半天没有吭气,片刻才道:“许是妹妹心里浅薄,至此时还是多有不惯。好像心一直悬在半空,从来就没有着地儿的时候。这滋味和走在悬崖边有什么不同,左不过一个惊险一些,另一个只是挨在这里算时候罢了。”
等死这样的话柏絮妤是不敢说的,可话里的意味大抵如此,没有什么不同罢了。
“诶!妹妹还是要看开些,说句最贴切不过的话了,妹妹你总是还年轻,有的是盼头。总比我这个做姐姐的优胜许多,你有何必妄自菲薄,意懒心灰呢。”陈青青取下襟上的彩蝶翩翩飞的丝绢,想拭去柏贵人额头上的薄汗。
谁知手一滑,那丝绢竟然随风落地,飘出去了一些距离。
柏絮妤好心去捡,也没唤宫婢来帮手。
岂知就是有这么凑巧,那绢子不偏不倚的被谁踩在了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