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怕朕会不高兴么?”弘历很是直白的问道。
“从来没有哪个女子,像臣妾这样爱慕皇上的。且爱的这样贪婪,这样心酸。皇上若是觉得臣妾这么做有失妇德,大可以处置了臣妾,盼语无悔。”
弘历忽然狠狠的掀翻了桌子,满桌的佳肴随着精雕细致的盘子,噼噼啪啪的掉在地上。瞬间残渣汤水乱飞,凌乱的似乎不是只有厢房,还有心。
“你竟然下令毕夏去行刺她,皇后,这些日子,看来你是没少盯着朕。若不是朕今日对你说起,会册封她带回宫去,也许朕走后你便会暗杀了她是不是?”弘历目光锐利,直勾勾的盯着皇后的脸颊。
“不错。”盼语毫不犹豫的答了这一句。“臣妾会,一定会。”
弘历拍了怕手,一个女子柔婉的走了进来。“皇上万福,皇后娘娘万福。”
“皇上。”盼语似乎能从这个女子的容颜瞧出一些什么。“您……”
“这便是朕口中的意中人,这便是朕要册封带回宫去的女子。”弘历凛眉:“她不是什么烟花柳巷的女子,她是苏州织造的千金。朕之所以委屈她,要她陪朕演这出戏,无非是想逼皇后你出手。果不其然,你竟然真的这么耐不住性子。”
“皇上……”盼语惊愕万分,竟然没有想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风言风语,竟然都是皇上预先设好的局。“您这是为何呀?”
弘历叹了一声,对走进来柔若无骨的女子轻轻使了个眼色。那女子乖巧,匆匆就退了下去。
盼语能从她身上,看出从前仪嫔黄氏,纯贵妃苏氏的影子。那是地地道道的江南女子,柔婉清秀,吴侬软语,楚腰纤细的不盈一握,让人动心。“皇上,到底臣妾做错了什么?”
“大阿哥永璜的死,是否你所为?”弘历毫不避讳,直接问道。
盼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是。那是因为,臣妾亲耳听见三阿哥对大阿哥说,当年端惠皇太子的死,根本就是大阿哥一手促成的。他以兄弟之情骗取永琏的信任,使其不要服药。还怂恿他寒冬之时,入冷水之中引发高热,最终才迫使其因为伤寒这样的小毛病而丧命。”
眼底尽是凉薄之意,盼语慢慢的卷起了唇角:“皇上,大阿哥死之前,还念念不忘您的圣旨。每日捧着于宫灯之下看了又看。臣妾让人,在那蜡烛里,放了有毒的粉末。细碎至极,每每大阿哥在烛光下一遍一遍的看,毒也就一点一点的渗入心肺,所以,先皇后去了不过两年的时间,他便也故去了。”
弘历没有想到皇后会这么轻易就承认了,心里多少有怅然。“那纯贵妃与三阿哥呢?也是遭你毒手吧?”
“不错。”盼语郑重的凝眸,对上弘历一双深邃的眸子:“纯贵妃早就该死,皇上您纵容她多年。只不过她一直都小心,要对付她确实一点儿也不容易。三阿哥也是如此。不过,臣妾不算是亲手了结了这对母子,反而是让他们自相残杀。所以纯贵妃即是死于臣妾之后,又不是死于臣妾之后。不过是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你承认了就好。”弘历不解恨:“纯贵妃已经不可能再兴风作浪了,为何你就是不肯放过她?还有永璋,他没有资格继承朕的皇位了,可他到底是朕嫡亲的骨肉,你为何要痛下杀手?打朕连失嫡子,痛不欲生,你却还要在后宫里辣手铁腕,你就没有考虑过朕的感受么?盼语,这么多年了,后宫的妃嫔有多少因为你而遭殃,又有多少人死在你的算计之下。你自己还记得清楚么?午夜梦回,你就不会心存愧疚么?就不会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沾满了比别人的鲜血么?”
盼语没有跪下,也没有走上近前,她仅仅是缓缓的择了一处,慢慢的坐了下去。“皇上,臣妾这些年做过什么,臣妾心里最是清楚。臣妾对皇上的情意,想必也是臣妾最清楚。皇上您从来就不知道臣妾的真心。从前,你心里惦记的是先皇后,如今令贵妃也好,庆贵妃也罢,她们哪一个不必臣妾恩宠优渥。到底,在您心里臣妾算什么?算什么?”
“你若肯认错,朕便留下你的皇后名分,将后宫交给令贵妃与庆贵妃一并打理。朕不是不顾念旧情的人,盼语,或许你的真心朕未必能全部明白,但有一点,朕念旧,你好歹也是从潜邸就陪朕走过来的人。只要您肯改过自新,朕……”
“不必了皇上。”盼语是真的绝望了:“臣妾宁可死,也绝不会放手,因为臣妾不能放掉的,是对皇上的爱慕。”
“皇后。”弘历很是不愿意听见这样的话。
“皇上,臣妾知道,在您心里,能成为妻子的就只有先皇后。臣妾无论怎么做,无论做多少,在您看来都是微不足道,甚至用心险恶。可臣妾没有私心啊。您待臣妾的孩子,从来不像待先皇后所出的嫡子那样好,臣妾可以不计较,更可以不贪心。
可臣妾只想要您的真心,哪怕是一丝一毫,那真心尽是爱的成分。却不是同情,不失施舍,更不是可怜,皇上,您懂臣妾的心么?”
盼语忽然站起了身子,朝着床榻边走去,猛的抓起一把剪子。随后,一声咔嚓,一缕长长的乌丝便飘飘扬扬的落了地。“臣妾宁可死,也不想再挣扎下去了。皇上的爱既然没有臣妾的分,但愿皇上能恨毒了臣妾,此生难以忘怀。”
弘历气得浑身发抖:“你为何……永远都是这么任性,这么执拗,朕已经给你了台阶,你却偏不肯下……你……”
“臣妾,只求一死。”盼语的心已经死了,从她知道皇上为了试探她,连自己的名誉也可以不顾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此生注定是走的越来越远了。
“朕偏不成全你。”弘历冷冷的唤了一声李玉:“送皇后回京。朕不想再看见她。”
这一世的真心,也就不过如此了吧?盼语幽然而笑,终究还是没有再看弘历一眼。因为她眼里看到的弘历,早已经不再是心里的那个人了。
纯帝继皇后即皇后乌喇纳喇氏,与乾隆三十年闰二月十八日,随驾南巡途中,忤旨截发失宠。五月十四日收缴四份册宝,即皇后一份、皇贵妃一份、娴贵妃一份、娴妃一份。
身边仅余侍婢两人侍奉在侧,幽居承乾宫。次年七月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