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如落入寒渊,冰冻彻骨,然而,冥冥之中,又似乎有一些暖意,一丝一缕地,透过她的指尖流入。
是那家伙吧?隐约中,她似乎还能听到他的声音,也能感觉到他的动作。
睁开眼,窗外的光线刺痛了她的眼,想伸手去挡,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只得半眯着眼把头偏向了一边。忽见一黑影扑过来,大手一抄,将她的手包在其中。“掌柜的,你醒了?”他急切地问,满眼的红丝看起来有些恐怖。
秦瑶默默地打量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蓬头垢面,半脸青髭,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神采?“离我远点!”她小脸微皱,双唇微启道,声音沙哑而无力。
殿小二的脸色刷地白了,苦笑着将她的手又放回了被子下。“我……去唤李婶与赵公子来吧。”他低下头,无精打采地转过了身,背影看来落魄而潦倒。
秦瑶再次合上了眼,只觉如厮的背影比那黑暗中突如其来的光芒更刺目。
门开了又闭,闭了又开,似乎又有谁进来了,并在桌上搁下了什么东西,她躺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周围的声音在她耳中进了又出,想作停留,又茫然离去。一道水声落下,一条温热的帕子拭上了她的额头,动作很轻,但潜意识告诉她,这动作该更轻,更细致的。
“唉,掌柜的,您要是真醒了,便快些起来吧,别总吓我们,也别对小二使脸色,这孩子也不容易啊,你昏了近五天了,他便不眠不休地照顾着你,到现在还没歇下呢。”说话的是一道中年妇女的声音,是李婶。
“我知道……”她缓缓地睁开眼,可目光涣散,茫然至极。她自然知道一直以来是他在照顾她,但便因如此,她更不愿看他。他是如厮狡猾,那般憔悴的模样,是故意作出来以博取她同情的么?潜意识中的某个声音再次响起。
李婶又唉声叹气,然而见自己的话不入秦瑶的耳,便也不再叨唠,东收拾着,西收拾着,进进出出好几个来回,期间还有一个打着呵欠的男子进来过,替秦瑶摸了一把脉,只甩下一句“死不了”便有打着呵欠离去。
而殿小二……
约摸一个时辰过后,她的屋门吱嘎地一声又开了,传来了一段熟悉的脚步声。此人果真阴魂不散!她腹诽。只听他一步一步靠近,继而一张熟悉的笑脸清晰地呈现在她面前。此刻的他已然换了一身衣衫,脸上的胡子也刮了,看起来清爽了许多,只眉眼间依旧有些憔悴。
“掌柜的,饿了吧?我喂你吃些稀粥。”他端着一碗清香四溢的粥轻车熟路地来到她床边坐下。
秦瑶正欲与他唱反调,忽觉腹中确实空空如也,只得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任由他轻柔地将她扶起。他小心翼翼地吹凉了勺中的粥,期待地递到她面前。她垂眸,张口,一勺稀粥入口,香气萦绕,带着淡淡的咸味,味道很是熟悉,仿佛数年前便曾吃过,是他亲手做的么?
而殿小二笑了,似乎仅仅如此便能叫他满足。
她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殿小二又窘了,他摸摸后脑,道:“许多年不做了,也不知手艺是否生疏了。”
“没有。”秦瑶别开视线,难得好心地回了一句,思绪却回到了几年前。
那时,她还是他的妻,一次偶感风寒,他也像这般守在她身旁,为她熬了粥,并坚持要亲自喂她,甚至外出上朝之时也不忘遣人回来询问,一日三回,直叫人瞠目结舌。那时她还想,若他不是朝中声名显赫的将军,而仅仅是市井中一个平平凡凡的百姓,那该多好?可惜……往事愁重,不堪回忆。
两人沉默着,而稀粥一口接一口,很快便见了底,很快又似乎没了他们相见的理由。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会叫他付出代价。”殿小二垂下空碗道,像在沉默中寻找话题。
“嗯,记得把银子讨回来。”秦瑶侧身躺下,看似兴趣缺缺,心却黯然——伤她最深的难道不正是他自己么?
“嗯,十倍八倍地讨回来!”殿小二勉强地撑着笑容,见她没有回应,只好收拾了东西悻悻地离去。
门,再次合上。
秦瑶却没有睡意,只安静地躺在床上,病中的人总是脆弱,明明脑中什么也没想,可眼泪便这样不自觉地流下来了,她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被窝里头,叫谁也看不见。
可笑他俩的关系总是如履薄冰,数年前如是,数年后的今日亦如是,也不知,那般沉闷的,看似热络却又疏远至极的对话,究竟要延续至何时……
日子淡如水,雨下尽后,夏日的炎热又回来了,在殿小二的精心照顾之下,秦瑶很快便可下床了,也真正见识到了传说中那位潇洒不羁的药圣赵云卿。此人在栈中大摇大摆,还真把自己当贵宾了,住的也就罢了,吃的却是非山珍海味不可,秦瑶看着自己哗哗然如流水般失去的银子,只恨不得自己的病即刻便好起来。此人不能长留,她反复地说道,是以也愈发积极地配合他。
这日,赵云卿又替秦瑶看诊,细细地摸了一会儿脉,却不如往日般急着走,坐在一旁道:“寒毒已除得九分了,再服两日药,便可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