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是在母妃的忌日,我四岁的生辰,父皇怪我没有心肝,只顾庆生没有祭拜,罚我跪在母妃的牌位面前忏悔。奶母偷偷送来了一碗肉糜,年幼的我还不知道在母妃的生辰吃一碗肉糜有什么错处。父皇气愤的推开了门,打翻了瓷碗,骂我不知恩义。用着最恶毒的语言羞辱我,气愤的父皇刚要挥手打我,他身边的內侍出言阻止,颤抖的说道‘皇……皇上,肉糜……’我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地上打翻的肉糜,以极快的速度腐蚀着地面,奶母惊得叩头喊着饶命,我却一身的冷汗,因为我曾经见过宫里某位妃子养的鸽子误食了那样的药,穿肠烂肚……”流悦看着那墨玉般的眼眸变得冷冽,不敢出声,他似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三天之后,我的奶母在荷塘里被发现,尸体泡的肿胀,皇后抱着瑟瑟发抖的我,轻声安抚‘可怜的孩子’。晚间睡梦中,我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奶母凄惨的求救声,我就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她在水里挣扎,一点一点失去了生命的迹象。”流悦死死盯着那一脸冷笑的男子,回忆起少时第一次做刺客的时光,忽然有些理解了拜呈的恐惧和冷冽,那时的她也是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人断气,她的师兄就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没有一丝犹豫的手起刀落,轻声夸赞道:“悦娘,你做的很好。”为了这一句夸赞,她刀口舔血,日复一日,监视华府,华府替嫁,再到现在的拜王府潜藏,她一直做的很好,从未让师兄失望。
静谧的午夜,屋内传来均匀的呼吸,青影的内功极好,听着屋内的两人渐渐入睡,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王爷,似乎变了些。远处隐在树后的男子听不清屋内两人的相谈甚欢,看着展露笑颜的流悦,内心深处有一丝异样,紧握着的双手,身旁的沐裳低着眉眼,看着男子手背凸起的青筋,内心酸涩,似乎有什么别样的情绪渐渐埋没……
青影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又似乎没有感受到什么,夜,还很长呢。拜呈是被胳膊的酸痛叫醒的,身旁曾经叫嚣着要睡在美人榻上的流悦正安稳的枕着他的胳膊睡得香甜,拜呈的内心溢出一丝柔软。他下意识的动了动胳膊,睡得香甜的女子嘟囔着什么,紧皱的眉头,似是极不满意。
拜呈不小心的笑出了声,流悦睡眠本就极浅,蓦地睁开了双眸,意识到盯着自己的墨玉般的双眸的主人是谁时,吓得赶紧跳下了床榻:“抱……歉,我昨夜许是困倦了,迷迷糊糊的上了床榻,压着你了吧?你的伤怎么样,我叫青影来给你换药。”
拜呈一把拽住流悦的胳膊:“上了本王的床榻,还没有能这么轻松下去的。”流悦的脸红了红,随即正色道:“这话,还是等王爷伤愈有这个本事再说。”拜呈挑眉,流悦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慌忙起身,拜呈眼疾手快,右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欺上流悦的唇瓣,流悦浑身紧绷,一把推开,羞愤恼怒,拜呈痛呼一声,流悦紧张的不知所措:“是不是扯到伤口了,我叫青影来给你换药。”看着时而张牙舞爪时而娇羞可人的流悦急匆匆的赶去门外,拜呈的嘴角上扬,小东西慌了。
傍晚时分,春桃受命端来了药膳,看了眼依然守在门口的青影,推门而入。彼时,拜呈手里正半躺在在床榻旁的美人榻上拿着本《诗经》看得入神,触手可得的地方,是流悦正努力啃着手里的《黄帝内经》,瀑布般的青丝静垂在一旁,眉眼如画,脸色惨白,却依旧掩盖不住她过人的容貌。这样的泾渭分明,落在他人眼里却是难得的恩爱佳话。春桃心下却是奇怪,看着伤情明显好全的拜王,原来那个贱婢真病了?昨日难不成真的是梦里?
又过了几日,拜呈的伤终于好转,队伍也终于启程。而关于这件事,传回皇城的却是:华侧妃思乡情怯,为了不耽误行程,不顾伤寒坚持上路,王爷贴身照拂,恩爱有加。
拜王府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静静转达纸条上的消息,坐在上首的金氏愤怒的摔碎了青花瓷碗,里面盛满了成色极佳的血燕。金氏咬牙切齿道:“这个贱女人,手段倒是高明的狠!你回去吧,继续监视,酬劳少不了你的。”黑衣人点头退出,屏障后现出位容颜极好的丽人,轻语安慰:“姐姐的心未免太急躁了些,这不过是狐媚手段哪里就越得过正妃去了?”
“哼!偏王爷也跟着胡闹,我竟不知了,你什么时候也有了这样的耐性。你的人都布置下去没有?”那丽人却也不恼,微笑着在锦凳坐下:“姐姐宽心。”
华府省亲
“王爷,可以上路了。”青影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宁静,拜呈微微点头,不顾他人的侧目,抱起熟睡的流悦上了马车,气定神闲。流悦再次醒来时,对面的拜呈正仔细的看着手中的书信,似笑非笑:“醒了?”
流悦打了帘子看了一眼,“这不像是回皇城的路啊?”“本王什么时候说要回皇城了?爱妃莫不是忘了,我们可是奉旨省亲啊,华城主正在峄城翘首以盼呢。”流悦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慌张,被拜呈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有了些计较。
仪仗终于大张旗鼓的行至峄城,为首的华守军带着官员低眉顺眼的跪拜迎接,哪里还有半分峄城城主的模样。
简单的客套后,青影传出命令:“王妃舟车劳顿,思乡情切,王爷的意思是,这次是陪王妃返乡省亲,无需繁文缛节,直接入驻华府便可。”拜呈流悦二人却是一面也不曾露,华守军点头应是,安排了一番,迎着拜王的仪仗径直入城,直奔华府而去。华府众人早就接了消息,华夫人领着众家眷在门外迎接。
马车的帘子揭开,拜呈在流悦耳边低语:“不想穿帮就配合我。”满是警告的意味,在外人看来却是二人琴瑟和鸣,恩爱异常。他牵起流悦的手走出马车,流悦紧张的脊背发凉,努力保持镇定,以至于她没有去思考拜呈“穿帮”二字背后的含义。
华夫人身边的华杏儿怒目圆睁,看着拜呈的天人之姿,不由得心生向往,拜呈在流悦耳边低语的温柔模样更是令她心生妒忌!
拜呈一身玄色常服,眼波温柔,为身边的人儿理了理长发,身旁的流悦一袭桃色对襟,眉心的一点红更衬得她清丽明媚。天作之合!华夫人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意识到那不过是自己女儿的替代品之后,终是神色如常:“臣妇华常氏恭迎王爷,恭迎华侧妃回府。”
“华夫人请起,你是杏儿的生母,按理,本王也该尊称一声岳母,本王是陪杏儿回的娘家,这些礼数便免了罢。”华常氏到底是大家主母,闻言,直接牵起了流悦的手,亲昵的抱了抱,泪眼婆娑:“杏儿的心也忒狠了些,连封书信也不曾写过,母亲实在想念得紧啊!来,筱筱,带你姐姐回房,你不是常说想念姐姐想念得紧嘛?”华常氏冲华杏儿使了个眼色,华杏儿压下心下的愤怒,上前拉着流悦:“杏儿姐姐,你可终于回来了,娘亲和我都很想念姐姐呢”
流悦很不习惯和陌生人亲近,微微皱了眉头,顾忌到身旁的拜呈,展颜笑道:“我本该早些回来的,既这么着,就烦请妹妹陪我一道回房了。”拜呈也只是礼敬的回道:“杏儿,为夫等你来寻我。”华杏儿娇羞的看了拜呈一眼,微微福了一礼,领着流悦离去。
“啪!”华杏儿房内,流悦正被春桃秋梨挟制住,华杏儿看着流悦的眼神变得极其怨恨:“王妃?贱婢,你也配!”流悦挣脱开春桃秋梨的挟制,拭去嘴角的血丝,冷冷一笑:“表小姐莫要气坏了身子,流悦的替嫁是夫人一手安排,这身份,表小姐想拿便拿回去好了。表小姐大可冲出去告知拜王真相,告知拜王表小姐不嫁他是因为表小姐觉得他是‘又老又丑,残暴狠唳的混蛋’‘居心叵测的老奸臣!’”流悦步步紧逼,不卑不亢,华杏儿有些慌乱。
“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我府上的一个下贱丫头,只要我告诉王爷真相……”流悦静静的坐在桌前,倒上一杯上好的雨前龙井,微微一笑:“二小姐忘了不成?虽然拜王不老不丑,可是残暴狠唳居心叵测可是真真切切的。二小姐,这是要拿整个华府作陪?”“二”字着重咬实,警告意味十足。
华杏儿就是再任性也明白事态轻重缓急,当下支吾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流悦却再不看她一眼,只盯着春桃:“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华府大小姐的闺阁可不能草草了事,拜王可不是能随意糊弄的草包。”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