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绕到病床的另一边,进入到她的视野。
鹿楚听到声响,扭脸望过来,然后就直直地呆住。
她表情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男孩子,他的左腿实实地踩在地上,人正扶着病床边缘,微微颤抖些腿慢吞吞地绕着病床移动,试图主动来到她的视野。
鹿楚万万没想到自己就晕倒了一下,梁Z的左腿就好了。
她盯着梁Z,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震惊,神情错愕怔愣,鹿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花眼了……
“小Z你……”鹿楚嗓音颤抖地出声,声音泛哽:“你可以站起来了?”
梁Z绕到了病床的另一边,手扶着床头的柜子站定,低声回她说:“左腿有知觉了。”
鹿楚高兴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甚至顾不上自己还在输液,扑过去跪在床上就一把抱住了梁Z。
她开心地带着哭腔笑说:“我就知道……会好的,你肯定会好起来的。”
梁Z的身体在被她紧紧搂住的那一刹那就变得僵硬无比,他的手死死抠住柜子地边缘,指节紧张用力地泛起白,后脊背的线条绷直。
他甚至不敢动一分一毫。
胸腔里的心脏仿佛装了马达,跳动飞快,吵得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她的身上有一种似有若无地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他的周身,梁Z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口水,喉结滑动,低声放软语气继续道歉:“别生我气了好不好?小鹿姐。”
鹿楚被他这句话提醒,回过神来,瞬间松开他坐回病床上。
她将自己快要喜极而泣的表情收敛了些,佯装面无表情地抬眼看向他,男孩儿的眸子依旧漂亮,目光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她确实生气。
气他也气自己。
鹿楚气梁Z明明答应的好好的,说会等她回来,结果却自己跑开躲起来,打算了结生命。
鹿楚气梁Z,气他每次她问他怎么样,他都说“还好”“挺好的”,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说“好”“记住了”,可到头来呢?他其实一点都不好,情况可以说在不断变差。他答应她的所有都是在随口敷衍她。
鹿楚现在想起她找到梁Z的那个场面,还在止不住地后怕。
她甚至忍不住想,万一自己再晚去一秒钟,他那一刀是不是就已经割了下去?
她曾经对着梁珏的遗体保证会替她好好照顾弟弟。
可是她却没做到。
她扇自己巴掌,是因为气自己不但没有替梁珏照顾好梁Z,还差点永远丢失了他。
她当时是真的气昏了头,气他这样不珍惜性命,失去理智一冲动就扬了起手。
可她怎么对他下得去手,怎么舍得让巴掌落在他的脸上。
小Z明明才是最难受的那一个人。
说到底,鹿楚心底还是对自己气的更多一些。
这种眼睁睁看着梁Z不断陷入泥沼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拉他一把的无力感,让她挫败而自责。
梁Z见鹿楚还是不跟他交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到旁边放着水果,他就拿起一个苹果和水果刀来。
鹿楚对他拿刀有了阴影,立刻就说:“放下!”
梁Z看她这么紧张,咬了咬唇,解释:“我给你削苹果……”
“我不吃。”鹿楚尽管非常高兴他的左腿恢复了知觉,但心中到底还有余气未消,闷闷地说完就瞥开了眼。
梁Z却没有放下手中的东西。
他捏着水果刀,在病床边坐下,特别认真地削起苹果来。
但没做过这种事的他每削一小段果皮就会断掉,再重新开始。
他削苹果的动作笨拙而生涩。
梁Z垂着眼,动作忽然停止了下,下一秒,他“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手指,疼得“嘶”了声。
鹿楚听到他的动静立刻抬眼,就看到他的左手食指正在往外冒血。
她瞬间心惊肉跳,急忙从他手中夺过削了一半的苹果和水果刀,放到旁边,然后立刻抽了卫生纸,一手摁在他的手指上,另一只手摁了急救铃。
鹿楚抓着梁Z的手给他擦手指上的血,眉头拧紧,嘴唇抿直,一脸担忧。
她忍不住说他:“都说了不吃你还削。”
“疼不疼?”
梁Z瞅着为他紧张着急的鹿楚,胸腔里的心脏越跳越快,吵的他快要听不到其他声音。
她的手腕上,还戴着他送的那块粉色手表。
一直戴着吗?
“小鹿姐,”他低低唤她,闷声小心翼翼地问:“你还生我气吗?”
鹿楚刚要说话,病房门就被护士推开。
“怎么了?”急步走进来的小护士问道。
鹿楚连忙对护士说:“麻烦帮他包扎一下手指,刚才不小心划破了。”
小护士走过来,抓起梁Z的手来,“我看看。”
“等着,我去拿个创可贴。”
护士暂时离开,鹿楚和梁Z都没再说话。
但梁Z注意到了鹿楚的眼睛越来越红,就连眼尾都渐渐地染上了红晕。
“小鹿姐……”
他的话音未落,护士就折了回来,她一边帮梁Z贴创可贴止血一边调侃:“还好我来的及时,我要再来晚一点,这伤口都要愈合了。”
说完后小护士察觉病房里的气氛不对,把剩下的创可贴递给了鹿楚,说留着给梁Z换,然后就走了。
须臾,鹿楚有点压抑不住的低声抽噎在病房里响起。
鹿楚也说不清原因,就是情绪突然失控了,只要一想到梁Z差点……她就心有余悸地难受,而且她最怕的是,他以后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有这种举动。
梁Z看着她哭心里也跟被人用刀子剜一样难受痛苦。
他伸出手拽了拽她的袖口,讨好地喊她:“小鹿姐,你别哭。”
鹿楚没有躲开也没理他,无动于衷。
“你别哭了,”他的声音哽了哽,红着眼睛乖乖地说:“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
“但是你不要再打自己好不好?”梁Z眼眶酸胀地望着坐在病床上掉眼泪的鹿楚,她的半边脸还能看出些许被打巴掌的痕迹来,让他心里犹如被一根根细针扎,“实在想打人发泄,我给你打。”
“谁要打人发泄了。”鹿楚咕哝了句,抹掉眼泪,扭头看向梁Z,男孩儿正红着眼瞅着她,那难过的样子让鹿楚不由得心疼。
她吸了吸鼻子,话语带了点鼻音问:“为什么要做傻事?”
梁Z垂下头,沉默着。
情绪发泄出来,鹿楚也稍微冷静下来,话语渐渐变得和平日里那般轻和:“小Z,你怎么能这么对自己?你爸妈和你姐姐知道你做这种事,会比我更难过你知道吗?”
他抿紧唇,一声不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他们去世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也无法接受,但你不能一辈子都不面对现实。”
“小Z,”鹿楚理智地对他说:“你才十五岁,你还有好几十年要过,叔叔阿姨还有珏珏肯定也希望你过得好。”
“你不能这样糟蹋自己。”
她稍微顿了顿,试探性地温声问:“如果实在难受,能不能试着让心理医生帮帮你?”
梁Z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才勉强忍住快要掉出来的泪。
片刻后,他才低低地开口问:“我答应你,你就不生我气了吗?”
鹿楚低叹了声,她沉吟了下,一字一句地认真道:“只要你答应我会努力地好好活下去,积极地配合医生治疗,以后不管什么事,我就再也不会生你气。”
梁Z掀起眼眸来,和鹿楚的目光交汇。
他的喉结滑动了下,应:“好。”
然后,男孩儿伸出手来,就像鹿楚临去集训前和他约定那样,“我们拉勾。”
小拇指勾在一起,大拇指的指腹贴上。
然后,梁Z学着鹿楚之前做的,朝她伸出了手。
鹿楚心领神会地主动往前倾了倾身。
顺从了他。
男孩子温软的指腹轻摁在她光滑的前额正中心。
“烙印。”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