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芝轻叹道:“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鹿楚被母亲这句话绕的云里雾里,蹙眉道:“什么意思?”
宋芝便把检查结果都告诉了鹿楚。
“这里的专家用比国内更先进的医疗手段给小Z做了全面的检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的腿是没有问题的,也就是说,当初国内的手术做得很成功,甚至恢复得超出预期,其实他本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但是,”宋芝顿了顿,神情严肃地对鹿楚一字一句道:“问题出在心理方面。”
“我把所有相关的事情都告诉了这里的专家,包括小Z一家出车祸只有他自己活了下来,包括那次你晕倒他情急之下左腿突然有了知觉。”
“医生说他的腿什么时候能好,得看他自己,也许在循序渐进的心理治疗下会慢慢好起来,也许某天遇到个很强的刺激,这个刺激可能会促使着他想要脱离拐杖,迫切地想正常走路,就会突然变好。”
“可到底什么刺激能够让小Z好起来谁也不知道。”
听到宋芝这样说,鹿楚抿紧唇。
怪不得小Z刚才情绪看起来不太好,还说了想回家这种话。
“那医生有没有说他的右腿为什么会这样没有知觉?”鹿楚问道。
宋芝说:“肖医生打电话特意请来的心理医生也在场,他说大概率还是车祸家人去世的影响。”
“小Z可能不太想让自己过的很好,他过的越好,心里就越愧疚,越会产生一种‘我家人都去世了,我为什么还活着,凭什么过得这么好’的内疚感。”
“所以根源还在小Z的心理问题上。”
……
鹿楚这晚几乎没有睡着。
她辗转反侧,脑子里都是母亲说的那番话。
心理问题,心理问题。
她一直以为,小Z在慢慢变好,他看起来真的在慢慢变好。
可是他那条没有知觉的右腿赤?裸?裸地告诉她,他还不够好。
鹿楚越想越难受,眼泪也随之止不住地掉出来。
她一个人蒙在被子里哭了一场后,还是觉得心里发闷。
鹿楚说不出这种感觉到底为何而来,就是听到母亲那样说后,她就心疼小Z。
心疼他一个人承受着常人想像不到的心理折磨。
他每天都会备受煎熬吧?
鹿楚恨不得立刻就奔到梁Z身边,抱抱这个让人心疼的傻子。
哪怕什么都不说,就抱抱他,他是不是也会觉得安心一些?
鹿楚甚至在深夜冲动地找了肖医生,在微信上问了梁Z这种情况到底该怎么办。
肖诺早上起床后才看到消息,回鹿楚说:【心理治疗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慢慢来,循序渐进一步一步。要知道一些患有幸存者内疚的病人终生都会活在这种痛苦中,也有一些受不了整日被巨大的愧疚淹没折磨,选择自?杀结束,当然也有经过治疗慢慢好起来的。梁Z目前能达到这种状态已经很不错了,不要着急,给他点时间,他骨子里还是很坚强的。】
一夜未眠的鹿楚谢过肖诺就爬了起来。
昨天母亲说她和小Z今天就回来了,大概傍晚就会到机场。
本来鹿楚是想放学后在家里准备好一桌子菜等他们回来的。
现在鹿楚改变了主意。
她给班主任打了通电话,请了假没去上课。
临近傍晚,鹿楚到了机场,等着宋芝和梁Z出来。
大约一个小时后,鹿楚远远地就看到梁Z和宋芝朝这边走来。
母亲推着行李,梁Z在旁边跟着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鹿楚在看到他们后就扬起笑,朝他们跑去。
梁Z仿佛能感知到她在靠近一样,停下脚步,抬脸看向前方。
鹿楚正小跑过来。
她奔到梁Z面前,伸出手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梁Z猝不及防被鹿楚扑了个满怀,少年清瘦的身体微微晃了下,稳住。
鹿楚扬着唇,没有说话,眼泪升起水汽。
梁Z低垂着头,也没有讲话。
良久,鹿楚才勉强稳住稍稍哽咽的嗓音,含着笑温柔地对他轻轻说:“我来带你回家,小Z。”
梁Z的心尖微颤,他拿着拐杖的右手倏然松开。
拐杖应声而落,掉在了地上。
而男孩儿的手在鹿楚说出要带他回家的那句话时,就抬起来,缓缓地环住了她。
他微微弓背,整张脸都几乎要埋进她的肩颈处。
梁Z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地拥抱住鹿楚。
她的身体和她的声音一样,柔柔软软的。
积郁了好几天的难过烦闷,压在心里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
此时此刻,在鹿楚将他揽入怀中的那一刹那,他好像终于可以舒畅地呼吸。
她恍若已经成为了他的氧气,暂时缺失会浑身不适,长久没有会活不下去。
“好。”他乖乖地回应她,特别听话。
少年低低的嗓音里带着一抹委屈,格外让人怜爱。
旁边的宋芝默默将梁Z的拐杖捡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自己快要哭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