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绥安收起伞,轻轻抖了抖:“那就是拼桌而非共进晚餐了。”
席间,岑矜有些后悔带周绥安来吃意餐。
倒不是因为当季套餐价格不菲,而是男人围绕白松露所作的讨论快能当场发表一篇研究生毕业论文。
他对植物的狂热表现让人叹为观止。
平心而论,他讲得趣味横生,浅显易懂,甚至用上了各种类比措辞便于理解。
可惜在岑矜看来这像是一种发泄。她并非他专业的学生,能做的也只有懒懒搭腮,佯装耐心,应付他的侃侃而谈。
一开始,岑矜还噙着很浅表的笑,到后来干脆心浮气躁地半挽起毛衣袖口,在不是要掐晕对方就是要掐晕自己的边缘挣扎。
她也开始相信周绥安所言不虚,天底下必然没几个人扛得住他科普机器一样的聊天模式。
本质上来说,他还是个艺术家皮囊的老学究。
期间,男人终于懈怠,抿了口红酒,一时无声。
侍应生端来了白松露岩鱼,周绥安敛目看了会,抬眼问:“不介意我为食物们拍张照吧。”
他的措辞像是要给一群小朋友合影,岑矜没有排斥:“你请便。”
周绥安取出手机,找了两个角度,随意一拍,便收起了手机。
岑矜问:“口感如何?”
周绥安细细尝了下岩鱼,开始具体分析之前每道菜的口感层次,搭配水平,营养价值,认真到可以当这家店的特聘营养师。
岑矜:“……”
欲哭无泪地迎来尾声,岑矜长舒一口气,瞄了眼周绥安反应。
男人面无异样,眉眼与状态都还算松弛,看起来是满意的、享受的,岑矜也跟着放了心,并感恩上苍,终于可以将此事翻页。
两人在店门道别,雨比来之前要大了,天地鳎光怪陆离,像被冲刷的水族箱。
地表颠倒放映着这座城市的所有浮光掠影。
岑矜与周绥安立在雨檐下,默不作声地等了会,无人先行。
雨不见收势,周绥安一手挂着大衣,一手将拢着的雨伞递到她身前,开口道:“给你用吧。”
岑矜不动声色退避半步,拒绝:“不用。”
一旦收下这把伞,就要再归还,你来我往,容易没完没了。
对于这种捉摸不透的男人,避而远之是最佳选项。
哪怕他可能出自真心好意,但岑矜也不会再让自己重回被动局面。
她宁可淋雨。
让今晚成为他们最后一次碰面。
“我公司车库就在附近,不到两百米。”防止周绥安企图说服自己,岑矜上前两步,毫不犹豫走进雨幕,这一次她将自己的tote包挡到了头上,力证她亦能借此挡雨,无所畏惧。
周绥安收回手,只凝视着她。男人面色沉寂,在黑色衬衣的衬托下有如晃白的纸灯。
转身一刻,岑矜放下包,提着快步朝大厦方向走。
走出约莫五米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唤:“岑矜――”
岑矜顿步,视线已被水浸得有些模糊,刚要回头,一片温热而柔滑的屏障已经当头罩下,让她与湿冷的世界从此隔绝。
岑矜定了下神,才发现是件大衣,她回头寻人,可惜侧面视野同样局限,并不能及时直面对方。
“不想要伞就用这个吧。”
“再见。”
嘭一下,有人张起了伞,还有跟上次一样的结束语,在雨水里像道喑哑的咒。
岑矜怔忪一下,忙掀开大衣,重新回到淅沥雨丝下。
但遗憾的是,只能看到周绥安往反方向走的身影,他握着伞,黑衣黑裤,好似地上的水洼化形而来。
岑矜发丝湿透,黏到颊边,她捋了下,张口急促叫道:“周先生――”
男人恍若未闻,仅回头看了她一眼,就拦住一辆计程车,坐了进去。
岑矜眼睁睁看着那车呼啸而去,后窗紧闭,车轮碾碎一地光影。
回到车上,岑矜随手将大衣丢到了副驾上。
她并没有披着它回来,整个人都湿透了,坐在尚未回暖的车厢里瑟瑟发抖。
她看了会那件黑色的大衣,厌烦到像在目视一道无礼的枷锁。片刻,她靠向椅背,思考着要怎么处理这件衣服。
她很快有了方法――
第一步:清洗,处理干净这件衣服。
第二步:清理,联系快递邮去F大。
到小区时,岑矜在干洗店前停了下来,绕去副驾将大衣取出,带了进去。
她气势凶煞,颇似猎户提着一只垂死的黑鹰,要来屠宰场剥皮剔骨。
老板见是熟人,绽开笑容问了声好,转头想给她找干毛巾。
岑矜说了句不用,把大衣一下撂上柜台:“这件衣服麻烦你洗一下,从我卡里划钱。”
老板接过去,瞅了下标签,“要按奢侈品收费了。”
“我知道,下周我过来取,”岑矜又嘱咐道:“洗仔细点。”她不想再给对方任何能找上门来的纰漏与把柄。
老板应了声好,开始检查衣袋,摸到右边时,他顿了顿,从中摸出一张卡片状的东西,好奇瞥了眼,而后递给岑矜:“你的吗?”
岑矜接过去,面色微变。
那是一张植物标本,底部背景为棕色卡纸,洁白的花朵连同两片绿叶被完好无损地压嵌和展示于玻璃纸下方,栩栩如生。
右下角还附有花卉学名与寥寥几句介绍,简单易懂,字迹清隽。
岑矜将卡片翻至背面,只有宜市植物园LOGO。
确认无更多内容,她将它捏回指间。
与老板道别,走出门后,岑矜并未上车,在外面冒雨走了一段,找到最近的垃圾桶,将卡片扔了进去。
她的膈应并未因此减淡。
回去取车时,岑矜确定了自己两个新的过敏源,一个是周绥安,一个是深山含笑。六三你好三三一二三一四一你好三三一二三二五三你好三三一二三一五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