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绥赶回红泥小筑的时候,皇宫里的闹剧已经消停了一会。
他和花小楼在芳华殿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将这个结果上报金龙殿的时候,祈帝的神色说不出是如何的精彩。
可是这个结果于陆绥而言,纵然心里早有预感,知道真相的那一瞬间,还是觉得异常惋惜。
红泥小筑的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车盖的四角悬挂着四盏绘着彩蝶纹的锦绣宫灯,被风一吹,带动着垂落的流苏随风摇晃。
彩蝶纹,蜀州蜀王府的纹饰,看样子应该是叶宝璋到了。
陆绥加快了脚步,紧走几步进入屋里,果然看见叶宝璋正在拉着温庭弈说话,眼尾一线胭脂红,应当是刚哭过。
陆绥的目光先落在自家媳妇身上,再然后转回了叶宝璋身上。
看着叶宝璋这幅抽搭搭的模样,陆绥一阵头疼,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没出息,哭什么。
“哥,小嫂子没事你怎么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那两天茶不思饭不想,差点为了你们哭死在驿馆。”
陆绥翻了个白眼,长吁一口气。
他径直走过去,坐到了温庭弈身边的座子上,温庭弈正巧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他便顺手接下,滋溜了一小口。
“有什么好说的,就你这个哭包相信你小嫂子身亡的消息,脑子全长在吃的上了。”陆绥无不叹息地说道。
叶宝璋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瘪了瘪嘴:“还不是关心则乱,你扛着棺材在长安城里走了一圈,那么大的动静,谁能相信你不过是装个样子。”
陆绥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歪过头来朝他眨了眨眼睛。
这个叶宝璋,怎么什么都敢说出来。
温庭弈闻言,果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静默了片刻,问道:“殿下,什么棺材?”
陆绥呵呵笑了两声,端起茶杯接着喝了一口,摆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当时为了气一□□帝,这才想的办法。”
陆绥低垂眼帘,越说越没底气。
其实当时的那一腔真情,除了自己,怕是没有人能体会到个中一二。
明明知道他的珩萧好好的待在红泥小筑,明明知道那一口漆黑棺材里空无一人,踏上长安街头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便像是那时他红毯蜿蜒过大街小巷迎娶珩萧进门,如今不过眨眼,他就要身负一口寒棺为心上人送别。
棺中应是有两人。
一为珩萧两世骨,二为身死已亡人。
陆绥从回忆中悠悠回转过来,才感觉到指尖一点温热,他缓缓抬头,就见温庭弈嗔着浅浅笑意,抬眸有惊鸿影。
陆绥右手抵唇轻轻咳了一声,这才扯开话题:“好了好了,我有要紧事同你们说。”
叶宝璋一收手中折扇置于膝上,洗耳恭听。
陆绥正了正神色,蹙眉道:“我昨日同小楼进宫去了一趟寿康宫,一去才得以发现,谋害太后的另有其人。”
他顿了顿,才冷声道:“芳华殿宜嫔。”
叶宝璋微微一愣,似是不大相信:“芳华殿宜嫔?”
他眨了眨眼睛,过了半晌才问道:“怎会是她?宜嫔一向在后宫中深居简出,况且因为当年屈美人诞鬼胎连累于她,她和陆灏多年以来无人问津,若不是傍着太后,何以存活?”
她残害太后,她是疯了吗?
叶宝璋说的这些话也正是陆绥的顾虑,残害太后对宜嫔百害而无一利,除非她当真受什么人指使,这么多年实则一直都是隐藏在宫中的棋子。
可如若宜嫔当真是一枚棋子,那幕后之人当真是令人细思极恐的狠角色。
陆绥定了定心神,复又将芳华殿中看到的事情告诉了众人,众人听闻无不一阵唏嘘,
温庭弈面色未变,只垂下眼睑,轻叹了口气。
叶宝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还是没有从这种震惊中缓过神来。
但不论是宜嫔有什么原因,她胆敢谋害当朝太后,伤害陆绥的皇奶奶,陆绥绝不会放过她。
“殿下。”温庭弈开口唤他。
陆绥回头看他,只一眼突然就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珩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件事情必然不会这么简单,宜嫔只是一个显露出来的靶子,至于真正的幕后……”
他狠狠攥紧了掌心,眯了眯双眼:“陆巡和文妃在后宫前朝如何祸乱我懒得理会,不过如今他们胆敢伤害皇奶奶和你,我绝对不会放过的。”
众人稍作休息以后,当即决定趁热打铁,将这件事情彻底解决。
陆绥回房换件衣裳,温庭弈捧着托盘敲了敲门,等陆绥开口了才抬脚进去。
陆绥赤着上身,听到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子,看是自家媳妇,微微有些错愕。
温庭弈将托盘放在房中的圆木桌上,然后捧了衣物朝着陆绥走了过去,亲自服侍陆绥更衣。
陆绥抬起胳膊顺着他的动作,衣服是温热的,应当是珩萧害怕他穿着不舒服提前叫人拿汤婆子捂好了才给他拿来的。
温庭弈身上有淡淡的乌沉香,陆绥一低头就可以闻见,连发丝上都有的淡雅。
“殿下,此次进宫务必要小心谨慎。”温庭弈眉眼很是温和,低头一丝不苟地替陆绥整理腰间的衣物,柔声叮嘱道。
陆绥笑着应了一声,长臂一揽,直接将人锁在了自己的怀里。
温庭弈微微一愣,随后就舒缓了身子,低眉笑了。
“这个时候了还闹?快些收整好,他们还在等着殿下呢。”
陆绥盯着温庭弈的双眸,缓缓低头同他鼻尖相碰,两人的鼻息相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闭着眼睛轻叹道:“那珩萧还不快些更衣,想要让我等多久?”
温庭弈身形一僵。
“臣,也要进宫?”他不确定地问道,面色之间有些犹豫不决。
陆绥点了点头,捏了捏他的鼻尖,看着自家珩萧犯愣的模样,满眼都是溺死人的温柔,直□□风化细雨。
“此事事关珩萧清誉,珩萧不去,谁去?”